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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溶解的城牆

  雷納在黑夜下的草地上狂奔著。他一邊跑,一邊不斷回頭,察看信徒們有沒有跟上。然而,他發現自己實在是多慮了,這群信徒哪有半點疲累的樣子。


  遠處十幾座高塔燃燒著,放出衝天的火光,營地里更是充滿了嗆人的煙味兒。雷納瞧見那些士兵驚慌的身影,心中覺得十分滿意,放聲大笑起來。


  「這回看你拿什麼攻城!」


  但雷納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


  現在清晨的太陽已經升起,小憩了一會兒的雷納早早便站在了城樓上方。他手下的信徒全副武裝,在城牆上列好了隊伍。正當雷納揣測著對方可能採取的行動時,他怔住了。


  遠處敵方的大軍以水漫金山之勢圍了過來,其中還夾帶著大量器械。然而,這聲勢浩大的一切都不能吸引雷納的注意,因為他看見了絕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攻城塔,十二座巨大的攻城塔位於陣列中部,跟隨士兵們緩緩前行著。


  「搞什麼?這些塔不是被我燒了么?」雷納喃喃道。


  杜勒斯公爵騎著匹高頭大馬,趾高氣揚地走在隊列的最前方。隨著他高舉的右手,隊伍中響起兩聲長長的號角,陣列也隨之停了下來。


  十二座攻城塔沒有停留,繼續向前推進,移到了陣列的最前方。同樣沒有停歇的,還有那上百座硬木雲梯。


  空氣中是令人窒息的平靜。清晨的寒氣尚未散去,些許霧氣在冰冷的鎧甲上凝出絲絲露水。城下士兵們的吐息中帶著一些不安,眼神里卻是藏不住的狂熱。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動,只待公爵發出進攻的號令。


  杜勒斯公爵冷眼望著城上的信徒,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的同時,右手往下一揮。


  「進軍!」


  三聲短促而尖銳的號角聲響起,綿延數百米的陣列爆發出一陣怒吼,緊接著以排山倒海之勢強壓而來。


  雷納抓起地上的旗幟,高高揚起。橘黃的畫布在風中飄揚,上方還綉著一顆巨大的岩石。


  僅僅過去了一小會兒,彷彿是聽從著旗幟的召喚一般,城牆上方飛過十幾顆碩大的石塊,徑直砸向陣列中密密麻麻的士兵。慘叫隨著崩裂聲而起,許多士兵被飛滾的巨石碾壓,被砸得不成人形。


  因為手裡沒有遠程火力,雷納向商會要求了十幾座投石機,架在了卡塔納城牆旁的空地上。望著城下士兵們的慘狀,信徒們興奮地叫喊著,咒罵著。


  但這並不能阻止大軍的步伐,連遲緩一下都沒有。


  沖在最前方的雲梯隊已經抵達城牆下方。雲梯梯腳抵靠地面,士兵們喊著口號,將梯身抬了起來。雷納扔下橘黃旗幟,舉起藍色旗幟。和上次一樣,城牆各處出現了大量木桶。油桶從城頭落下,在雲梯隊面前砸得粉碎,黑油濺得士兵們滿頭滿臉。


  可預想中的場景沒有出現。


  本應爆起的火焰顯得很小,甚至根本就沒有燃起。雷納一邊焦急地揚著旗幟,一邊查看著城下的情況。很快,他便發現了不對勁。


  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人對著油漬伸出雙臂,彷彿在操控上面的火焰一般。雷納一個激靈——御火使?他望向不遠處的公爵,而後者正擺出一副嘲弄的神色。


  杜勒斯花了極大價錢,才從瑟德雇傭公會招來這幾十名御火使。他覺得,人不能在一個地方摔倒兩次,對吧。


  雷納惡狠狠地瞪著對方——這老狐狸,居然留了後手!這麼說,昨晚那些攻城塔沒被燒掉,也是御火使的原因?他想清緣由,將旗幟往身旁信徒懷裡一塞,狂奔起來。


  「弩手!弩手!跟我來!」


  信徒隊列中立刻分出許多人,跟在了雷納後方。在向商會要求遠程武器時,他不單要求了投石機,還要求了一批弩。弓需要大量時間訓練,弩可不需要。最終商會送來了兩百架弩弓,均為拉力280磅的中型弩。


  雷納指著城下的一名御火使,怒吼道:「給我射爆他!」


  二十多名弩手紛紛將弩搭上城垛,瞄準,扣動扳機。御火使身旁的士兵們見狀,急忙舉盾靠前,將御火使護在了中央。


  尖利的弩箭呼嘯而過,撞在鐵皮盾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幾名士兵被射中腿部,叫喊著癱倒下去,但立刻有其他的士兵跑來填補空缺。弩手們搭箭、拉弦、瞄準、再度發射,可沒有一支箭能傷到中央的御火使。


  此時雲梯已架上城牆,士兵們正抓著梯子往上猛衝。雷納罵了一聲,一邊凝結巨型冰箭,一邊大喊:

  「長竿!拿長竿出來!」


  信徒們立刻動作,許多長長的杆子被樹了起來。這東西是艾莎爾臨時設計的——長竿的前端是一個叉子,用於抓住梯子頂部。長竿竿身則裹了一大塊牛皮,便於信徒發力。


  隨著雷納的號令,長竿前端紛紛頂上了雲梯。每支長竿旁邊至少有六名信徒一同發力,將雲梯推下了城牆。同時,雷納手臂猛地一甩,巨型冰箭撞開幾名擋路的士兵,直接洞穿了那名御火使的胸膛!

  城牆下方烈焰驟起,吞噬了落下城牆的士兵們。城牆上爆發出一陣歡呼,信徒們興奮地大吼著。


  但雷納依然緊鎖著眉頭。


  整條城牆上至少分佈著數十名御火使,這段城牆是保住了,可其他地方形勢依然嚴峻。


  杜勒斯公爵可沒打算給對手喘息的時間。


  十二座攻城塔隆隆前進,終於搭上了城牆。渡橋前方的鐵鉤噹啷一音效卡在城垛上,將攻城塔與城牆連接了起來。攻城塔內身形巨大的戰士們猛衝出來,盔甲上無一不雕刻著咆哮巨熊。


  杜勒斯公爵望著戰況進展,滿意地點著頭。巨熊重裝武士,只要給他們接敵的機會,他們便會變成一台殺戮機器,毀滅一切敢於攔路之人。


  僅僅第一輪接觸,便有數十名信徒被直接撞下城牆。緊接著,巨熊武士們揮動著閃著寒光的巨劍,劍刃以雷霆萬鈞之勢突進,切割著面前信徒們的身軀。


  以十二座攻城塔為切入點,整條防線上被破開十二個缺口。巨熊武士們以攻城塔為起點,沿著城牆向兩端不斷蠶食著。在絕對的戰力碾壓下,信徒們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向後不斷退卻。


  「弩手!下城牆!」雷納大喊著發布命令,他不容許戰況再這樣發展下去。


  兩百名弩手漸漸聚集到城牆下方,雷納跑到他們面前,手指向城牆上正狂沖濫殺的巨熊武士們:

  「二十人為一組!每一組瞄一個大塊頭,射死之前不準換目標!」


  「是!」


  雷納望向城牆上方,開始凝結著冰箭。因為城牆的製造目的是抵禦外敵,所以它在對外的那一面上有保護人員的城垛,對內這面則沒有。沒有掩護,加之那群戰士巨大的外形,換言之——靶子。


  巨熊武士們衝殺得正起勁,突然從側面襲來一陣箭雨,重創了好幾名戰士。他們驚愕地朝下看去,一大群人正舉著弩弓,臉色陰狠地瞄著他們。


  巨熊武士們手持雙手巨劍,但沒有盾牌,面對襲來的箭雨只能硬受著。不一會兒,已經有十幾名武士倒下,隊列推進速度也慢了下來。


  另一邊,在上百名弓手的護衛下,二十名身著黑袍的人列著零散的隊形,走到了北城門前。他們相視一眼,齊齊脫下黑色長袍,露出了裡面的熾紅長衣。


  城門處突然暴起一道巨大火光,吸引了戰線上所有人的注意。自然,也吸引了雷納的注意。


  「什……怎麼回事?」


  二十人組成一個半圓,一同伸出雙臂,掌心噴湧出翻滾的火焰。雖然單人召出的烈焰稍顯纖細,但二十股火焰疊在一起,則變成了一道氣勢磅礴的衝天烈焰。


  巨大的火舌舔舐著封鎖城門的寒冰,冰塊表面開始溶解,溶出的水滴又立馬蒸發,發出滋滋的聲響。


  衝上城牆的雷納望見這一幕,不由得繃緊了嘴唇。西城門由艾莎爾鎮守,北城門由奧康納鎮守。不管是哪一邊,御水使都只有一人。即便他們貴為神使,神力也是有限的。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北城門處的寒冰重複著溶解、凝結的過程,向城門運水的信徒們也沒有一刻停歇。城門內部的房間里,奧康納臉上掛滿了汗珠,旁邊的雷納也開始力不從心。已經極限了么?要不要調艾莎爾過來?雷納問著自己。


  最終,他拍了拍奧康納的肩膀:「算了,準備撤退。」


  「撤?可是……」奧康納瞪大了眼睛。


  「守不住就不要強守,不然只會枉費精力,現在是收縮戰線的時候了。」


  說完,雷納走出房間,朝站在外面的幾名信徒說道:「傳我的命令,除弩手外,城牆上的所有人,撤到鎮里去。」


  ——


  卡塔納北城門上的流水紋章旗被士兵扔下,換上了眼鏡王蛇旗。城門已經洞開,大量士兵正列隊入城。杜勒斯公爵看著這一切,心頭一陣滿足。這時,一名男爵策馬跑到了他身旁。


  「大人……」男爵似乎面有難色。


  「有什麼事就直接講。」


  「教會的那位……領袖?他和另外兩人沒有躲進城裡,就站在外面,似乎想和您談談。」


  「哈!」杜勒斯嗤笑一聲:「這時懂得求饒了?有可能嗎?傳令下去,格殺勿論。」


  ——


  雷納與奧康納,艾莎爾三人站在城牆與城鎮之間的空地上。


  信徒們已全部躲入城鎮內部,只留下他們三人孤零零地站在這兒,警惕地盯著敵人的動向。愈來愈多的士兵聚集在三人周圍,同時保持著近兩百米的距離。終於,像是得到了命令似的,士兵們戒備地高舉著盾牌,開始向三人接近。


  「艾莎爾,你確定?」雷納問道。


  「確定。」


  面對逼近的敵人,三人沒有做出任何動作。漸漸的,對立雙方間的距離越來越小。


  突然,在還有五十米時,三人一同動作。以三人為圓心,半徑兩百米內的地面鑽出無數冰刺,從下方打了士兵們一個措手不及。


  見著無數捂著襠部慘叫的士兵,同為男性的雷納不由得眯起眼,吸了幾口涼氣。奧康納也做出了與雷納同樣的表情。


  在這片空地上,信徒們挖了無數地洞,每個地洞都放上了盛滿水的大缸,然後用油布封口,再填上。雷納覺得現代有個詞很適合形容這玩意兒——地雷。艾莎爾知道這個設想后大力贊同,向雷納強調大多數鎧甲,襠部都是弱點。她還建議不採用量小的重型冰箭,直接用量大的冰刺砸就行。


  聽著挺合理,但雷納隱隱地覺得她是不是對男性有什麼成見?

  見同伴們中招,城內其他士兵憤怒地吼叫起來。許多人想沖,但又對從地面鑽出的冰刺十分忌憚,最終演變成了弓手與御水使的遠程大戰。


  ——


  聽完男爵的彙報,杜勒斯氣得鼻子都歪了,大吼起來,唾沫星子濺了男爵一臉:

  「你們是豬嗎?他們明顯就是想拖時間么。你們就不能繞開那三人直接進攻城鎮?」


  這時,一隊人馬走了過來。隊伍中有十多名全副武裝的騎兵,一名年輕女子被圍在中間。女子的面容標緻美麗,棕色長發卻不經打理,散亂地披在肩上。她雙臂纖細白皙,手腕上卻是沉重的鋼鐵鐐銬。她穿著的長裙用料高檔,卻到處撕扯得不成模樣。


  見著來人的這幅模樣,杜勒斯的臉色陰暗下來:「摩黛絲蒂。」


  女子歪著腦袋看了看杜勒斯:「摩黛絲蒂向您問好,可怕的大叔。」


  「我是你父親。」


  「摩黛絲蒂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杜勒斯嘆了口氣,朝那群騎兵說道:「把她解開。」


  騎兵們面面相覷,不少人露出恐懼的神色。杜勒斯有些惱火,大聲道:「把她解開!」


  一名騎兵領命,戰戰兢兢地拿起鑰匙,解開了女子手上的鐐銬。


  一瞬,摩黛絲蒂消失了,緊接著,兩名騎兵身首分離。當腦袋落地時,他們的身體還端坐在馬上,脖頸切口處噴涌著赤紅的鮮血。


  杜勒斯急忙掏出一個金色的搖鈴,搖了一下。消失的摩黛絲蒂出現在半空中,雙臂痛苦地抱著腦袋,摔落在地上。她的手裡不知何時出現了兩把尖利的刺劍。


  公爵身旁的人們被兩具屍體驚嚇,逃了出去,只剩那名男爵和兩名衛兵硬撐著沒動。


  摩黛絲蒂抬起頭來望著公爵,眼中透著可憐的顏色,嘴裡不停念叨著:「可怕的大叔……可怕的大叔……」


  杜勒斯停下了手中的搖鈴,臉色再度變得陰冷:「摩黛絲蒂,我不管你怎麼裝,你作為奎克家族後代的事實不會改變。今天,我要你在戰場上建立與蘭西尼城主相稱的功勛。」


  「可怕的大叔……可怕的大叔……」


  「阿特麗斯教會的人佔了那座城,我要你將它奪回來。你不是喜歡殺人么,這次隨便你殺,我不管你。」


  「可怕的大叔……可怕的……啊!」


  杜勒斯再度搖動起金色搖鈴:「摩黛絲蒂!」


  「好的……摩黛絲蒂願意聽可怕大叔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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