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動亂

  「我不該來這兒的……」邁卡低沉著頭，嘴裡不住地念叨著，他的旁邊是同樣死氣沉沉的人們。喔，那位城主大人已經圍住這裡十天了，十天，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一小塊黑麵包。他摸了摸乾癟的肚子，癱坐在帳篷一角。雷納大人，我們尊敬的雷納大人把馬車護得嚴嚴實實的，從不給我們多分一點。


  為什麼？雷納大人不是主神派來拯救我們的么？為什麼他要這樣對待我們？難道他是假冒的？不，大家都看見了他的能力，大家都看到了他手上主神的印記，那為什麼？是阿特麗斯讓他這樣乾的么？

  主神，主神從來都是為我們著想的，邁卡摸了摸腳上已有裂紋的皮靴。這雙靴子可是上好的鹿皮靴哩，當年買它的時候，可讓自己在那群卡塔納的窮鬼面前得意了一把。感謝主神的恩賜，因為她的恩賜，才讓自己每次出海都能用魚塞滿船艙。每當其他地方的漁民們用嫉妒的眼神看著他時，就是他最為享受的快樂時光。


  可為什麼，為什麼她會任由信者們在這兒餓著肚皮？當得知神選之人發出的召喚時，邁卡可是一刻都沒有猶豫，駕著小木船趕到了卡塔納，只為向主神表明自己的忠誠。難道是自己還不夠虔誠，不稱主神的心意？

  對面的傢伙又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就好像壞掉的風箱似的，邁卡往後挪了挪。他聆聽過教誨，要離將死之人遠一些，不然死亡的氣息沾染上自己，自己也會跟著死去。這時，帳篷外傳來一陣嘈雜，邁卡悄悄探出頭去。


  雷納大人，雷納大人正穿過人群，向營地中央的馬車走去，周圍的人紛紛向他行禮。難道……邁卡眼睛亮了起來，難道是要發吃的了么？可應該要到晚上才……管他呢，也許主神大人改變了心意也說不定。


  雷納大人掀起了布袋，從裡面拿出了兩大條黑麵包。喔，邁卡的心情激動起來，他快速走出帳篷，跌跌撞撞地朝前方小跑而去，終於趕到了雷納要走過的小道旁，單膝跪下，頭深深地低了下去。邁卡心中祈求著，自己能成為第一個拿到食物的人。


  邁卡的身旁漸漸聚集起許多信徒，做著和他一樣的動作。狡猾的傢伙們！邁卡的心中暗暗指責道，但他依然深深低著頭，生怕不小心做出不得體的行為。


  雷納大人越來越近了，邁卡繃緊了身軀，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值得表揚一些。可雷納大人只是朝著他們點了點頭，便直接走了過去。邁卡愣住了，心中湧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接著，他用眼角偷偷瞄著雷納的去向。


  邁卡看見，雷納走到了一旁的孩童聚集處，慢慢將麵包撕成塊，分發給了孩子們。喔，孩子，那是雷納大人的叫法，但他們不是孩子，聚在那兒的小鬼們大都有十四歲了。邁卡記起，這十天里，每次發食物時他們總是能優先拿到，而其他人只能排在後面。


  喔，邁卡明白了過來。那群勢利鬼利用了雷納大人的善良！阿特麗斯是仁慈的，是為人們著想的，她派來的使者自然也是這樣，而那些人利用了這點，將本該分給大家的食物偷偷拿走。邁卡握起了拳頭，這時，他驚訝地發現，旁邊的許多信徒們也露出了和他相似的表情。


  ——


  雷納在例行分完食物后，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他第一眼望見的，便是端坐在椅子上的莎莉婭。雷納皺起了眉頭：


  「這種事你還要干幾遍。」


  「不會有幾遍可幹了。」莎莉婭冷冷地回答道。


  雷納滿懷敵意地瞪了對方一眼，坐到了另一張椅子上。的確，營地的糧食已經快見底了。雖然這段時間靠限制供應多撐了幾天，但也到了極限，要了結的話，也就在這一兩天了。但可笑的是，雷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拖著不答應對方的要求。自尊？等待轉機？還是單純地看對方不爽？

  莎莉婭雙手搭在桌子上，剛要開口——便被雷納抬手打斷：

  「我今天不想聽你那套教廷如何如何的說辭。」


  「又有哪天你想聽了？」


  雷納苦笑了一下：「的確。不過我一直很好奇……」雷納打量著對方：「這段時間我可沒給你一點吃的，怎麼你像沒事人兒似的。」


  「我有的是辦法。」莎莉婭眨了眨眼睛：「效忠教廷與你的利益並不衝突。」


  「你這話題倒是轉得夠快。」雷納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請回吧。」


  「你又沒有其他的事可做。」


  「我有山那麼多的事情可做。」


  就在這時，營地中央突然傳來一陣叫喊，聲音中飽含著激烈，憤怒，卻又帶著一絲髮泄的意味。雷納猛地站起，衝出了帳篷。


  他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信徒們拿著棍棒，奔跑著，胡亂擊打著。而他們攻擊的對象，居然是孩子們。少年少女們正四散奔逃，其中有許多身上已經負了傷，有幾個已經哭出聲來。還有許多信徒趁亂鑽進了馬車裡，抓著麵包大啃特啃。


  「見鬼！」雷納罵了起來，接著吼道：「停下！給我停下！」


  沒有人理他。信徒們像是被狂熱的魔鬼控制了一般，胡亂攻擊著身旁一切事物。盛水的木桶被踢翻，水濺得到處都是，帳篷也被拉得歪歪斜斜，許多固定繩被直接砍斷。


  怒火呼地竄上雷納的心頭，他握住拳頭，水霧凝成一具寒冰拳套，緊接著飛起一拳，一名信徒被直接撂倒。


  站在雷納附近的幾名信徒退縮了，灰溜溜地跑了回去，但這對大局一點影響都沒有，整片營地依然是亂糟糟的，傳出的哭喊聲更厲害了。突然，一聲驚叫響起，雷納心中一凜，頭轉向另一個方向，這個音色……他太熟悉了。


  很快，雷納便在亂糟糟的人群中捕捉到一個身影，他的聲音顫抖起來：


  「……妮亞。」


  妮亞正以她的全力逃跑著，身後有三名信徒正追著她，其中一人揮起一棍，砸中了妮亞的手臂。妮亞低哼了一聲，接著咬著牙，繼續在帳篷間繞來繞去。


  見鬼見鬼！她不是跟著車隊走了么？！雷納狂奔起來，接連撞開擋在身前的一群信徒。但這兒是營地中央，所有的糧食都存放在這裡，當見著有人成功搶到食物后，整個營地都躁動了起來，人流如潮水般涌動，全都擠向這個方向。


  面對擁擠的人牆，雷納卻不敢用太過火的招數，只能幾個幾個地凍住雙腳，為自己開出一條路來。但此時妮亞已經被身後的人推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硬木棒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身上，砸出血來。妮亞只能縮起身體，護住頭部，一下一下地硬挨著。攻擊她的信徒一邊打，還一邊念叨著：


  「蠱惑人心的壞傢伙，蠱惑人心的壞傢伙……」


  「讓開！」雷納往前一記硬撞，又擠開幾人，可惜只挪動了一小段距離，他心中愈發焦急，眼裡簡直就要噴出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