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暗流（四）
雷納終究沒有能睡成。他整整一晚都在輾轉反側，各種念頭在他腦海里糾結成一團。漸漸地，東方的天空開始泛起一絲光亮，雷納猛然站起，抓過身旁的外套就往外走。
就在這時，帳篷外突然傳來一聲驚叫，雷納急忙衝出，望見泥土堆起的圍牆處正跌跌撞撞跑來一個人，雷納跑了過去。
「怎麼回事？」
對方是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身著單衣，滿臉驚慌，在被雷納攔下后只是怔怔地望著他，嘴唇不斷顫抖著。
「到底怎麼回事？」雷納提高了音量。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嘟噥了一陣兒之後，少年才終於指著圍牆處開口說道：「屍……屍體。」雷納聞言，立刻趕了過去。出現在他面前的，是扭曲著滾在地面的一具身體，一隻利箭正好穿過他的喉嚨。這明顯是一名哨兵，站在旁邊土築高台上放哨的一名哨兵。
雷納皺緊了眉頭，握著身旁少年的肩膀，大聲說道：
「去叫人！聽見了嗎，把大家都叫醒！」
少年身體不住地顫抖著，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往營地中心跑去。接著，雷納便登上了面前的土築高台——
圍牆前方三百多米的地方，一整道木製柵欄屹立在著，無數木柱的前端被削成尖刺狀，對著營地的方向。有許許多多的士兵正在巡邏，他們以五人為一組，均勻地分佈在那道包住營地的柵欄後方。而更遠的後方，雷納可以看見一座營地，雖然不如信徒們的大，但裡面全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和雷納那儘是平民的營地不可同日而語。
雷納不由得瞪圓了眼睛。另一邊，在少年的攪動下，營地開始變得吵鬧，不少人開始往雷納的方向跑來，邊跑還邊穿著衣服。人們聚集到雷納所在的土築高台下方，疑惑地抬頭望著他，其中不少人見到了那具屍體，更是給他們原本不安的情緒里添上了一些驚慌。
「發生了什麼，大人。」
雷納沒有回頭，依然緊緊盯著圍牆外，嘴裡一邊喊道：
「警戒！讓所有人都起來！武裝起來！」
聽見命令，人們哄然散去，而這時，耶爾也趕了過來。雷納聽見耶爾的聲音后，轉過頭來：「你帶幾個人，把十個高台都轉一下，看看哨兵們怎麼樣了。」
——
雷納站在營地中央，臉色陰沉，他的面前是一字排開的十具哨兵屍體，全都是一箭封喉。信徒們圍在這兒，議論紛紛，不少人臉上的恐懼展露無遺。雷納轉向一旁的耶爾：
「還有其他的傷亡么？」
「沒有了。」耶爾回答道：「全部是最後一輪換班的哨兵。」
能卡住哨兵換班時間，避免被接班的哨兵提前發現，然後連夜用木刺柵欄將營地包圍起來……這明顯是預謀許久的行為。雷納咬緊了嘴唇，繼續道：
「防禦安排下去沒有？」
「一百三十三名戰士，已經全部到位。」
「還有沒有預備的兵器？」
「有五十支備用的鐵矛。」
「全發下去。另外，不要讓人上高台，讓他們守住營地的兩個入口就行，對方的弓箭手很厲害。」
耶爾答應了一聲，但沒有立刻走開，而是臉色難堪地說道：
「大人，我很抱歉……要是昨晚我……」
「那不是你的錯。」雷納擺了擺手。他等耶爾離開后，走到了木頭搭成的臨時馬廄，一旁的馬夫趕緊上前，為最為健壯的一匹黑馬套上了鞍具。雷納翻身上馬，驅馬走到了穿過營地中央的小溪旁——
「我倒要會會你們。」
——
雷納駕馬走出了營地，沒有帶一名隨從，倒是帶了五顆大水球，在他穿過營地入口時人們紛紛屈膝行禮。雷納掃視了一下人群——他擁有的大部分兵員已經隨車隊走了，現在守在這兒的人連護具都沒有，只有一把孤零零的武器。大多數人面容枯黃，恐怕舉起長矛刺那麼幾下就會力竭吧。
雷納面色沉重，走到了圍牆與柵欄的中央處，胯下的黑馬重重的呼著氣，四蹄不安地踏來踏去。雷納單手安撫著馬匹，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過柵欄處的士兵們。這群士兵穿著簡單的鎖甲，武器依然是經典的鐵制長劍加圓木盾，和比萊茵禁衛比起來差得太遠，卻仍可以甩信徒們幾條街。而最吸引雷納注意的，是罩住鎖甲布袍上的紋樣——
三條躍出水面的銀骨魚。這種卡塔納當地的特產已經成為城主的標識，格雷特?坎貝爾家族的紋章。
「這麼說，伯爵已經決定刀劍相向了么……」雷納自言自語著。
從雷納走出營地開始，一名士兵便向著伯爵營地方向狂奔而去。而現在，一群人已經朝著雷納的方向走了許久。但他們中的大多數停在了柵欄處，只有一人走到了雷納面前。
黑底銀邊的束腰長衣，上方串聯著八個主神印記的圓環……雷納冷冷的望向這位元素神教廷的使者：
「莎莉婭。」
莎莉婭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知道為什麼。」
雷納沉默了一下：「車隊呢？」
「車隊沒事，也許死了幾個人，但大多數沒事。」
雷納陰沉著臉，不再說話。莎莉婭見狀，開口道：「同意和教廷的合作，我們立刻退兵。」
雷納卻沒有直接回應，反而說道：「那位尊貴的伯爵大人怎麼不來，要談也應該是兩個領頭的談吧。」
「伯爵大人任命我為他的代表，我的話就等於他的話，而且……」莎莉婭指了指雷納身後的五顆大水球：「你也不像是準備好好談的樣子。」
「要是我說不呢？」
「你沒有可以戰鬥的人，也沒有糧食撐下去。」
「要是我說不呢？」雷納加重了語氣。
莎莉婭猶豫了一下：「那你們只能死在這兒。」
一顆碩大的水球瞬間凝結，直直衝了過去，莎莉婭瞬息之間抽出長劍，泛著藍光的武器與冰球猛然相撞，濺出一片冰屑。莎莉婭騎著的馬匹承受不住衝力，跪了下去，而莎莉婭則借著這股力量翻身下馬，站定，雙手握住長劍：
「這就是你的答案？」
「對。」
出乎預料的，莎莉婭抬手止住了身後想要前沖的士兵，接著將長劍慢慢收起，走向雷納：
「也許，你需要一點時間考慮。」
一枚冰刺抵在了莎莉婭的脖頸上。
「殺了我，那群信徒就死定了。」
雷納咬了咬牙，最終沒有攻擊，而莎莉婭徑直走向信徒們的營地，雷納回頭喊道：「你做什麼？」
「給我弄個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