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比萊茵的夜晚
比萊茵的夜晚
外面早已變得漆黑一片，但這間寬闊的會議廳里依然燃燒著一排排的蠟燭，將夜晚的氣息擋在窗外。一名身著華服的老者正襟危坐，瞪著站在他面前的好幾十個人。而幾十個人，都小心躲避著老者的目光，只有一人除外。
「父親，人跑了就跑了，一個只會使長矛的半吊子，能翻起什麼浪？」這名二十上下的年輕人笑嘻嘻地說著，右手擺弄著一件精美絕倫的指南針。
咚！老者的手猛地敲在面前的紫心木桌上，在場的人都被嚇了一跳。
「你再在我面前擺弄你那小玩意兒，我就給你砸了。」
年輕人看了老者一眼，不情願地將指南針收了起來。
「蓋洛普！」
「在。」
一名肥胖男人戰戰兢兢地走出人群。
老者抓起桌上一張發皺的報告書，幾下捏成一團，扔在對方臉上。
「這上面寫的什麼？你的意思是你讓人從眼皮子底下跑了？」
「陛下，這是……這完全是因為神使大人攔著，要不然……」
「你是說你打不過她，是吧。」
「對，是的，陛下。」
「打不過你不會派人跟蹤？你不會調兵？你就是拿人命填也得把他們給攔住嘍。」
「這……」肥胖男人漲紅了臉。
老者甩了甩手：「你這守備隊長也別幹了。」
「陛下……」
見肥胖男人沒有走的意思，老者猛地拍了下桌子：「還不滾？！」
肥胖男子嚇得連連低頭答是，快速退出了門外。老者眼睛一轉，瞪向面前的幾十號人，吼道：「你們也滾！」
幾十個人就像得到了赦令似的，接連彎腰行禮，逃出門外，但一人被老者留了下來。
「父親……」年輕人明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也可以走了吧。」
老者站起身，幾大步走到年輕人面前，一巴掌甩了上去。
年輕人被這突然的一掌甩得一個趔趄，眼冒金星，他回頭望向父親，一臉驚奇。平日里父親性格是很強硬，但那是對外。對自己頂多罵幾句，連像樣的懲罰都沒有過，更別說動手了。
「你還想不想繼承王位了？」
「想……想。」
「那就必須抓住雷納。」看見兒子害怕的神情，老者的語氣也軟了下來。終究只是個孩子，他想著。
「但他……但他一不會像樣的御水術，二沒有軍隊，能做些什麼？」
「假如一百個比萊茵的國民就站在這兒，你和雷納也站在這兒，由他們來決定你們兩個誰去死，你覺得他們會選誰？」
「啊……這……我？」年輕人嘟噥著。
「不，他們會選雷納。」
「噢，那就好嘛！」年輕人眉毛舒展開來。
「但那是因為門外站著六千名士兵！五百名禁衛和三個弗里加大陸的雇傭兵團！」
年輕人被噎住了。
「沒有這些的話，他們很樂意讓你死上一千次，就只為讓雷納活著。」
「但捉了他也只能關著伺候著，扔外面也許還能被哪個強盜給殺了呢……」年輕人小心地說著。
「哈。」老者冷笑一聲：「要是放幾天前也許我還真聽了你的，但現在不行，我必須見到他的屍體。」
「什麼？你要殺了他？不怕主神發怒嗎？」年輕人瞪大了眼睛。
老人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茶杯，灌了口水，嘆了一聲，人都像衰老了幾歲。
「阿特麗斯？恐怕她已經生氣了。」
「怎麼？」
「紫泉……枯竭了。」
「什麼？！」年輕人大驚失色，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失去阿特麗斯庇護的比萊茵？他不敢想象。
「慌什麼。」老者拍了拍桌子。
「可……可這個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既然她不願再庇護我們，那就離開好了，世界上沒有主神庇護的王國有的是，不怕多比萊茵一個。」
「喔。」年輕人放鬆了下來，既然父親說沒事，那就是沒事了。
老者望著表情再度變得輕快的年輕人，擔憂又加重了幾分。兒子對王國的情況實在是一無所知，如此簡單就信了自己的說辭。沒有主神庇護，每年的漁業豐收從哪兒來？王國居民們的後代成為御水使改變命運的機會又哪兒來？假如紫泉枯竭的消息被公開，那將是自己家族最危急的時候。
雖然紫泉所在的中心小島已經被自己派兵封鎖起來了，但再不久就是水神節，到時候想瞞也瞞不住。所以，雷納這個禍根必須得斬斷，斷了居民們的念想。
「我要你……」老者正視著年輕人：「去幹掉雷納。」
「我……我不行，我沒什麼戰鬥技能……」年輕人連連擺手。
老者冷哼了一聲：「又沒讓你親自動手，我是要你親眼見證他被幹掉。」
接著，老者拍了拍手。大門處劃過一道影子，還沒等年輕人看清——
一名高挑的女性已站在兩人面前。如黑夜般深邃的長發披下肩頭。身上的青黑色皮甲與其說是護具，不如說是裝飾，各處都編織著尖利如荊棘般的條紋，而大臂和肩部則放肆地露在外邊，像是絲毫不需保護似的，渾身上下無不散發著狂野的魅力。
年輕人不由得看呆了，而來者絲毫不介意，露出個不羈的笑容。
「終於到我了，腿都站酸了。」
老者絲毫不在乎對方沒有行禮，笑容滿面，說道：「兒子，她叫赫蒂，是我重金從瑟德雇傭公會請來的。」
「喔……喔！」年輕人獃獃的，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將視線從對方曼妙的身材上挪開。
「赫蒂，告訴他你的能力。」
「又來？」赫蒂皺了皺眉，但還是簡潔地說道：「御風神使，外帶常年近身戰鬥經驗。」
「御風？」年輕人瞪著眼：「還是最強的神使級？你不讓人供著，去雇傭公會做什麼？」
接著，年輕人便注意到了赫蒂血色的瞳孔和尖尖的耳朵，他愣住了。
「血精靈？！」
老者哈哈大笑起來：「你小子認出來了啊，我還以為你不知道。」
「厲害……厲害了。」年輕人激動得聲音都抖了起來。
「外帶五十名我精心挑選的禁衛，怎麼樣，這回你總肯去了吧。」
「哦。」年輕人興奮的臉轉瞬間便拉了下來，聲音里依然是滿滿的猶豫不決。
老者不耐煩了，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你不去也得去，行了，退下吧。」
年輕人微微行了個禮，便退出了會議廳。老者轉向依然站在面前的赫蒂。
「你見著人了，怎麼樣。」
赫蒂隨意擺了擺手，露出一副戲謔的表情：「真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比萊茵之雄鷹的兒子，居然如此軟弱……」
她還想繼續說些什麼，但見老者面帶慍色，便識趣地住了口。
老者拉過桌上的羊皮地圖，手指著東南角的一塊地方，說道：
「塞托港，卡塔納港，特貝普港，這是比萊茵周邊僅有的三座港口，從這幾個地方優先開始。」
聽見赫蒂的同意聲后，老者看向血精靈。
「我只要求兩件事，一，保證我兒子的安全。二，讓雷納死。」
赫蒂手臂高高揚起，而後移至胸前，上半身也壓得低低的，行了一個誇張的禮，用輕佻的語氣說道：
「謹遵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