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去港口的路上(三)
雷納的目光回到了攔路人的身上。那人被雷納看得有些發毛,又揮舞了一下手中的火刃,叫道:
「喂!你聾了嗎?沒聽見我說的話?」
雷納用眼角的餘光測量著自己與海的距離。沒錯,他沒法從空氣中汲水,但這條土路與海岸的距離並不遠,大概兩三百米的距離。雖然在這個距離上自己的能力會大打折扣,但依這幾天的經驗來說,聚集起把人沖飛的水量是沒問題的。
他朝海的方向揚起了一隻手。
攔路人一臉疑惑,順著雷納手臂的方向看了過去。
原本只有細弱波浪的海面上,一股能將人輕易吞噬的水流正升向半空。
攔路人的表情剎那間變了,他一臉驚奇地望向雷納,喉嚨里擠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你……你……」
接下來,要不就是用大量的水將對方沖飛,要不就是對方知難而退。雷納比較希望是後者,畢竟作為一名通緝犯,雷納不想太張揚。
但事情的發展卻出乎雷納的意料之外。
攔路人僅在開始時愣了下神,下一刻便手攥火刃,朝雷納發起了衝鋒。
他於電光火石間抓住了雷納的弱點——海岸離這兒,有兩三百米,而他離雷納,只有五米。
該死!
雷納倒吸一口冷氣,手猛地一揮,原本緩緩升起的水流突然間洶湧澎湃,如同一股暴風般砸了過來。
但趕不上!
攔路人已經到了雷納跟前,眼神里露出一絲狂熱,烈焰造就的利刃突向雷納的腹部。
完了么?
突然,一雙大手抓住了攔路人的手腕。雷納定睛一看,托頓已經站到了雷納身旁。
但攔路人明顯戰鬥經驗豐富,雖然看似瘦弱,但他手臂輕輕一扭,便掙脫了托頓的束縛,接著反手一下——
托頓發出一聲慘叫,雙手捂住肋部,滾倒在地。
「嘩啦——」
下一刻,強勁的水流趕到,猛地砸在攔路人身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那人手中的火刃被瞬間澆熄,身體居然被衝上了半空,落在十幾米外的草地,半個後背都陷進了濕泥巴里。
雷納顧不上察看敵人死沒死,急忙蹲了下去,嘗試著拉開托頓捂住傷口的手臂。但托頓的肌肉緊緊繃著,不住地顫抖。雷納見拉不開,便大聲說道:
「給我看看。」
托頓似乎才反應過來,慢慢放下了捂住傷口的手臂。
一股焦糊的味道。傷口邊緣處的皮肉溶在一起,黑黃黑黃的,沒流一點血。開口的兩邊隱約可見一點象牙白,恐怕是肋骨的顏色。
「父親!」
這時,雷納的身後突然傳來女孩的喊聲。他扭頭一看,發現妮亞趴在馬車的扶手上,淚水不斷的從她臉上滑落。恐怕是托頓剛才的那聲大叫驚醒的她。
「我沒……沒事。」托頓掙扎著坐了起來,強擠出一點笑容,朝妮亞說道。但妮亞可不信這套,她飛快地在馬車裡翻找了一下,抽出幾件品相嶄新的衣服,將其往托頓身上塞,想蓋住他的傷口。
「不行,這是剛給你買的,用……用我那幾件舊衣服就成。」
妮亞絲毫沒有停下她的動作,只說了一個字:「臟。」
托頓苦笑了一聲:「怎麼能這樣說你老爹啊。」
「這都是我的錯。」雷納心中只剩下了這個念頭。
自己怎麼能被神賜操控力的強大表象蒙蔽雙眼?第一,一名從未經歷過真正戰鬥的現代人,怎可能有戰鬥經驗?第二,除了造冰矛,他不會其他任何的操控術。這樣的一個人,面對不知底細的對手卻貿然上前,這不是蠢貨是什麼?萬一對方操控力再厲害上一點,自己不但暴屍荒野,還得連累這對無辜的父女。
雷納抓過妮亞拿來的衣服,撕成布條狀,一圈圈將托頓的傷口圍起來。現在首要任務是將托頓送到卡塔納,醫生……不對,這個世界是叫藥師,假如能找到生命主神的信徒更好。
突然,雷納的耳朵捕捉到一絲異樣的聲響,他望向聲音的方向——那個渣滓顫顫悠悠地站了起來,滿身污泥。
來得正好!
雷納內心騰地竄起一股暴烈的怒火。他站起身來,雙臂展開。散落在四周,形成了一個個小水潭的海水再次飄了起來。
「得給你洗個痛快澡!」
接著,一道水流凝聚在了雷納的右手周圍。
「再給你添幾個窟窿!」
雷納右手一握,但是,預想中的寒冰長矛卻沒有出現。
怎麼回事?雷納在心中描繪著長矛的形象,右手再次揮舞了兩下,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見鬼!難道自己唯一掌握的操控術也不好使了嗎?
而攔路人看見雷納莫名其妙的動作,撒腿就跑,他可不想再挨上一下。
雷納罵了一句,想追上去。就在這時,彷彿一粒水珠落入平靜的湖面,一幅圖景落入了他的腦海。
一片虛無中,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橢圓形鏡子,緊密地靠在一起,組成了一個渾圓的陣列,就好像插在花盤裡的葵花籽一般。鏡子邊框是一種半透明的藍色水晶,貫穿著一條流水狀雕刻。雕刻的水花部分跳動著藍白色的亮光,讓整個邊框更像是一條流動的小溪。但本應反射影像的鏡面卻霧蒙蒙的,什麼都看不清。
突然,近一半的鏡子開始明亮起來,鏡面上的霧也散了開去。
雷納隨便挑了一面鏡子注視著,鏡面里映照著一個看不清模樣的人,正在揮舞著一條寒冰製成的長鞭。
難道……?雷納滿腹疑問,但還是嘗試模仿了下鏡中人的動作。原本想要凝結出一根長矛的右手手掌中出現了一截冰制的把手,而空氣中漂浮的海水不斷地聚集,凝成一個個手腕大小的橢圓冰環,相互套在一起,組成了一條近五六米的長鏈。
這不就是鏡子里的寒冰長鞭嗎?雷納隨手揮動了一下,發現手臂好像早已習慣了似的,輕輕一抖,長鏈便盪出一記漂亮的波紋。而空氣中的水滴還在往長鞭上聚集,每個冰環兩側都各凝出了尖利無比的三根冰刺。過了一會兒,水滴終於停止了凝結。雷納望著這件令人驚駭的殺戮工具,內心有些發涼。
他又嘗試著揮動了一下,長鏈一抖,又是一記漂亮的波紋,就像一個完美的海浪切片一般,耳朵里傳來空氣被撕裂的聲響。
雷納不由得有些頭皮發麻,這種東西要是甩人身上……皮開肉綻?那都是輕的,估摸著每一下都得見骨頭吧。
他望向那個攔路的渣滓,發現對方已經跑遠,雷納便停了下來。
要不,算了吧。這麼想著,雷納回頭望了望躺在泥地上的托頓,和緊張地注視著這邊的妮亞。
救人要緊。
隨著這個念頭,寒冰的長鏈慢慢化開,再度融成水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個小水潭。這主神想得很周到啊,他心中想到。
「看來她真的很想奪回比萊茵的秩序。」雷納苦笑了一下。
——
雷納走到了父女倆身旁。
托頓閉著眼睛,胸口微微起伏著。如此嚴重的傷口,恐怕他不是睡著的,是暈過去的。而妮亞一直抱著父親的手臂,似乎她一鬆手,父親就會離她而去似的。
傷口處的布條依然乾淨,沒有被血染紅。事實上,雷納根本就沒看見血。幸好,幸好那傢伙使的是火,血管都被高溫封口了。假如是這麼深的普通刀傷,那托頓可能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了。
「還好嗎。」
「嗯。」妮亞揉揉已經哭得發紅的眼睛,望著雷納。
「來,幫我把你父親挪到車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