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校理事長與圖書館館長
石砌的方形螺旋走廊彷彿沒有盡頭。
伯羅迪曾聽人說過，這段嵌在方形高塔內部的石階就像是人類的一生，漫長而又短暫。無論是哪種感受，只取決於正在攀登這些石階的人。
年輕人為了迅速攀上塔頂，會鼓足力氣向前跑，儘管花費的時間不多，反而會抱怨這座塔設計得太高；老年人雖然腿腳不便，攀爬緩慢，但由於每到一層都會在休憩中靜靜從窗口俯視這片充滿回憶的土地，因此雖然花費的時間很多，反而覺得不知不覺間就已登上了高塔的頂部。
不過，如今已經年過六旬的伯羅迪·盧蒙卻並沒有後者的感受。
雖然身體狀況還未老化到不能攀登高處，但內心已經疲倦的他，並沒有功夫來欣賞風景或是回憶過去。
至少，今天沒有。
學校發生了大事，接連不斷的信使和信鴿讓他還未來得及了解內容，就已經明白了這一點。大多數的信件都由管家拿去整理，唯一一個落在窗台上不停輕啄翅膀根的白色鴿子吸引了伯羅迪的注意。
通體雪白的鴿子，除了兩根漆黑的尾羽外和他所見到的其他白色信鴿毫無區別。但是，他很清楚這隻鴿子的來頭。
圖爾，因為兩根黑色尾羽而被命名為信鴿圖爾。它的主人正是勇者學校維斯多姆圖書館館長——斐多·馬扎拉罕，伯羅迪為數不多可以信賴的老友之一。
那封綁縛在圖爾腳上的信件，讓他來到了這座位於學校中心、作為標誌性建築物的聖方白石塔的內部。
迎著從上方的出口灌入的陣陣微風，伯羅迪登上最後一階石梯，環顧四周尋找友人的身影。
碩大的銅鐘靜靜地懸挂在出口的正上方，就算有狂風驟雨也難以讓它移動分毫。四根白色大理石台柱支撐起這座方尖塔的頂部，而迎著西方僅剩的一片紅雲的那個熟悉的背影，正是伯羅迪此次前來尋找的人。
「斐多，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伯羅迪，你的身體看起來還很健康啊。」
老友轉過身，映入眼帘的那簇標誌性的絡腮鬍子還是和過去沒什麼變化。
「我剛剛在塔頂看到你的時候，還在心裡打賭著你絕對不會這麼早就上來，至少要等天完全黑透了。」
看起來，老友的內心也和過去沒什麼變化。
「既然如此，下次我們還是選擇一個更方便的地方討論事情如何？還有，請原諒我需要坐在地上休息一下。」
「請吧請吧，你們四大家族是不是都這麼刻板遵守禮節？」
看著盧蒙家族的當代族長——伯羅迪盤腿坐在地上，大絡腮鬍子斐多聳了聳肩，也坐在了老友的對面。
「最近我和老科尼見面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明明以前從沒說過這種話。」
「那是責任……科尼的話，或許只是養成了習慣而已。比起這個，斐多，今天你找我有什麼想說的嗎？」
伯羅迪平復了一下呼吸，之後提出了來意。如果不由他先引出話題，對面的老朋友會跑題到鐘聲再次敲響的時候。他可不願意近距離去感受這個銅鐘的威力，這雙老耳朵還想再清凈幾年。
「當然，作為校理事長的你，今天發生的事情應該都知道了吧。」
「嗯，雖然你的信上沒有寫，但管事給我念其他信件的時候已經聽夠了。」
伯羅迪微微嘆了口氣。
「沒想到學校里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那三隻魔物……」
「撼地巨犀、金翅烈風鳥，以及白鱗湧泉蛇。」
「沒錯，就是它們。烈風鳥姑且不提，另外兩個並不是會輕易襲擊人類的魔物，況且那種體型……」
「三個大型魔物，連續翻越三道防線抵達這裡還沒有人察覺到，這就是第一個問題所在。」
斐多豎起一根手指，神秘兮兮地發表了看法。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兩個疑點。」
「什麼疑點？」
伯羅迪知道這裡不接腔的話就會白白浪費時間，而此時的他最不希望在這裡浪費時間。
「負責在外圍警戒的教師全部昏迷，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樣。反而是那些在樹林間無規則移動的傳訊員基本上都沒事，負責照看學徒的薩利耶也一樣。這是第二個疑點。」
大絡腮鬍子斐多豎起第二根手指，接著說道：「關於教師的遭遇，伯羅迪你覺得有什麼問題？」
「嗯……你是想說，這很可能並不是魔物自身闖進學校，而是人類所為？」
「沒錯！」斐多兩手一拍，說道：「教師的遭遇證明這是有預謀的，而說到預謀的話，沒有哪只魔物在這方面的智慧能勝過人類了。」
事實上有，過去或許只有智慧接近人類的魔物，但現在已經出現智慧高於大多數人類的魔物了。證據就是，十年前出現的那隻。
伯羅迪清楚這件事，但他更清楚這是屬於教會的絕對機密之一。就算對方是自己多年的好友，他也不打算透露出半個字。
「斐多，你的話我大概明白了。但既然是有預謀的，那必然有其目的。今天的事情我雖然不清楚細節部分，但也知道並沒有出現人員傷亡。那麼預謀者究竟是為什麼做出這種事？他們又是誰？」
「羅恩斯·布羅恩，其他人不清楚，但主謀里絕對有他！」
下巴上的大鬍子堅定有力地晃了晃，像是在支持它的主人。
「那傢伙和暗中支持東貿聯盟的圖佩一家是一丘之貉，後邊也必然跟著杜恩家的克爾，就像羅恩斯的尾巴一樣跟在身後的『影子克爾』，雖然我更喜歡叫他『小尾巴』。」
作為理事會成員之一的斐多和理事會激+進派代表布羅恩一直都很不對頭。
心裡嘆了口氣，伯羅迪有些無奈地追問了一句。
「那麼，動機呢？」
「東貿聯盟想要進入勇者學校，並進一步擴大在聖域開設的店鋪數量和分佈面積。過去我們一直拒絕著這一提案，這次的偷襲就是在打我們的臉，進而讓學校加強防禦和在學徒中普及他們的『高質量』魔器和其他冒險必需品。」
抖動的大絡腮鬍子振振有詞。
「證據就是作為其隸屬的奧瑞德魔器商店，最近正好在貿易中心哈德拉城新開了家店鋪。據說那家店的店長和當地同樣新成立的雇傭兵工會哈德拉分會有瓜葛，所以魔物很有可能是雇傭兵的傑作。」
「據說？」
「這種小道消息當然可信度不高，但也差不到哪兒去。」
嘟嘟囔囔的斐多煩躁地抓了抓鬍子。
「我知道了，那我就說說最後一個疑點吧。」
「我更希望你早點兒跟我提它。」
伯羅迪的話讓斐多扮了個鬼臉，接著這個頑皮的老友伸出了三根手指。
「第三點，魔物本身也有問題。」
「什麼問題？」
畢竟是多年相處的老友，盧蒙家族的族長很清楚這裡應該怎麼做。
「問得好，伯羅迪。撼地巨犀的眼睛，你還記得是什麼顏色嗎？」
「嗯……深棕或淺黃，偶爾也會有暴怒的棕紅。」
伯羅迪回顧起過去直面那隻龐然大物時的記憶。
「那麼烈風鳥呢？」
「綠色，只有這一種。至於剩下的白鱗湧泉蛇，則是藍色的眼睛。」
「啊哈！然而根據在場的戰鬥人員的報告，樹林里巨犀和烈風鳥的眼睛都是金色！黃金般的色彩，而且還都是豎瞳。直到死後，眼睛才恢復正常。」
「看錯的可能性呢？」
「薩利耶是瞎子嗎？」
「……」
斐多的反問告訴了伯羅迪兩件事情：作為學校教師的薩利耶也在場，而且魔物的眼睛的確不正常。
「斐多，你的看法是？」
「沒啥看法，真要說的話，我倒是想抽時間找個學徒聊聊。」
「學徒？」
「一年級的小夥子，之前躺在那條白鱗湧泉蛇的屍體旁邊，而且還拿著那個錢眼兒家族買來的魔器。」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斐多笑出了聲。
「是『佩勒格里尼家族』，而且他們的族徽是方孔金幣，不是錢眼兒。」
伯羅迪有些無奈地糾正了對方。
「不過，你為什麼會在意那個學徒？只是因為他躺得離魔物很近，就斷定他解決了那條蛇？」
「那倒不是，現場的情況大致可以猜出最終處決的人並不是那個小夥子。」
斐多聳聳肩，說道：「我想找他是另一件被我暫時擱置了一段時間的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情？」
「如果告訴你他的名字，或許你就知道我想說什麼了。」
「他是……」
「卡爾德雷·芬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