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丑角(下)
柳管事面帶笑容,自信而又平靜地站到了展台之上,他擺了擺手,下方原本嘈雜的響聲便全部停了下來,人們齊齊望著他,或者說是望著他手中的那瓶酒。
早就聽聞柳氏從余揚請了位聲名遠揚的老酒師釀出了一款無雙好酒,究竟是怎樣,眾人都沒見過。敢稱得上是「無雙」,必定是要有壓倒性的優勢,蕭家的紅蓮酒與雲家的綠漪酒都算得上是少見好酒了,人們實在想不出究竟要有多驚艷才能對其形成壓倒性的優勢。
柳管事望著眾人,也不多說,只是說道:「多說無益,我手裡拿著的冬雷酒究竟好不好大家一試便知。」
說著便讓侍者將酒罈打開,讓大家試酒。
只是一打開罈子,那股濃郁的酒香飄至眾人中間后,人們瞬間嘩然,先前所有的懷疑便煙消雲散。
「這……這……這是什麼酒?這也太香了吧?」人們難以置信,迫不及待端起酒杯,將酒液一口飲盡。
人們閉著眼細細品味、享受,許久發出讚歎。
「好酒!當真是無雙好酒!」
「定了,本次秋冬酒會定是柳氏奪得標王!」
「此酒比之紅蓮、綠漪要好上數倍!」
……
柳氏的冬雷酒一出,眾人便驚嘆,沒有一個不讚歎的,連對手都因此震驚得站了起來,他們從未飲過這般美酒。
這樣一來,冬雷酒的出現瞬間將秋冬酒會的氛圍推向了最高潮,人人爭先向前提前對著柳氏表示祝賀。
柳氏眾人臉上皆是喜意,而聶氏先前神情激憤的小輩此刻亦沒了氣力,木然坐在座位上,輸了,這次真是輸了。依附於聶氏的小家族的族長臉上一片死灰,眼裡黯然。
姜朔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似乎連最後一絲抗爭的希望都沒抹去了,他的臉上一片頹敗,神色陰晴不定,好像內心在做著激烈的鬥爭。
他的手摸了摸身邊的酒瓶,眼睛又瞥了幾下放聲大笑的聶氏,最後嘆了一口氣,頹然坐下,失去了所有鬥志。
姜朔的一切小動作盡皆落入人們眼裡,眼中都是憐憫。可憐的榜首啊,以為抱了根大腿,能將仇敵柳氏給掀翻在地,卻沒想打命運是這麼捉弄人,被聶氏利用搬出來對上柳氏的槍口,成了一條可憐蟲,淪為柳氏橫空出世的背景。
人們的喧鬧與高潮整整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踩稍稍降了點溫度,可臉上仍未褪去的震驚還是說明冬雷酒帶來的震撼依舊在持續,又過了一會兒,經過主持者的維持,場面才稍稍安靜了下來。
人們的目光開始凝聚在聶氏席位上,眾小輩受不住這種嘲諷的目光,慢慢把頭低了下去,只有姜朔顯得略微平靜。
所有人,包括聶氏小輩都認為此次聶氏是栽了大跟頭了,連與柳氏抗爭的資格都沒有了。柳管事臉上笑得皺紋都多了幾道,他內心在狂笑,就等姜朔上台,他將將其踩得頭都抬不起來。
「姜賢侄這次可莫要推延浪費大家的時間了,賢侄這般自信留在最後作為壓軸,想必定是有絕世好酒,賢侄快些拿出來讓大家見識見識。」
聶氏小輩受不了這種羞辱,狠狠抬起了頭瞪著柳管事,可發現對方卻瞧都不瞧自己一眼,這種輕視讓他們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姜朔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慢慢站起身來,落到眾人眼裡,就像是完全放棄認命了一般。姜朔慢慢走著,手中拿著杏花酒,緩緩走向展台,身上似是已無力氣。
他環顧四周,這一百多號人臉上大多是嘲諷揶揄,笑得最厲害的不是柳氏,而是向柳氏獻媚的一些人,姜朔搖頭笑了一聲,微微嘆了口氣,輕輕說了一句:「我無甚麼好酒。」
只是一句話才說了一半,下方就有人出聲:「這我們當然知道,別廢話了,快些下來吧。」出聲的正是柳氏的人。
姜朔又輕嘆了口氣,猛地拔開了酒塞:「只是比你香?」
什麼?我無甚好酒,只是比你香?他怎能說出這種蠢……
只是話沒說完,他就完全說不出話了。因為一股強烈到極致的酒香瞬間蔓延到了城祠的各個角落,甚至傳動了城祠之外。
這……這是什麼香味?
柳氏呆了,各族長呆了,各位代表呆了,聶氏小輩更是呆了!
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震在當場,任由飄出的酒香支配,渾身似是僵硬了起來,一動不動的,良久,才反應過來那是展台上先前被他們嘲諷的少年手上的酒瓶中飄出的香味。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完全沒反應過來事情為什麼會這樣。聶氏酒庫不是被燒毀了嗎?聶氏上下不是憂心忡忡整日擔心嗎?聶氏大佬不是暴跳如雷嗎?那貧子之前不是滿臉頹色嗎?
那聶氏還怎麼拿出這般好酒?
這樣的酒香比之比之柳氏冬雷不知甩了幾條街啊。如果說先前冬雷酒是人間無雙,那聶氏這款酒就可以說是天上絕跡了!
姜朔看著被震住的眾人,尤其是如遭雷噬的柳氏,他的心情十分舒爽,不枉他先前那麼賣力的表演。
這便是先前他與聶逢商量好的送給柳氏的大禮,表現出一副死定了的模樣,看看這眾生百態與落井下石,他因此對人性有了更深的認識。
待到人們稍稍能接受了這個事實,方才介紹起了這款酒:「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這款酒名為杏花酒,為我聶氏上下眾人嘔心瀝血,經歷了不知道多少個日日夜夜方才辛苦釀造出來的……」
眾人望著台上侃侃而談的平靜而又自信的少年,哪裡還有先前那一副軟弱的模樣,他們漸漸反應過來,其實聶氏早就釀造出來了這款酒,先前的一切都是演的罷了。
他們原以為自己是看戲的,卻沒想到自己才是那醜態百出的丑角,聶氏與這少年始終抽身事外,柳氏被耍得團團轉而不知。
而聶氏為何要苦苦經營這一個場面呢?人們默然,細細想著聶氏的反常正是在那場大火之後,而如此辛苦地演戲,應該就是做給柳氏看了。
而那一場大火也不是意外,縱火者多半就是柳氏。柳氏自以為釀造出了款冬雷酒便足以碾壓一切了,還想要縱火燒壞聶氏酒庫,而聶氏亦是百年氏族,哪裡會忍得下,於是才這般設了計,讓自以為是的柳氏自己跳下去。
好一招將計就計!
而眾人望著柳氏頹敗震驚得神情,連憐憫都沒有了。只許你做初一不准我做十五了?自己釀出的苦果要自己吞下。
人們開始審視這傳承了數百年的巨富聶氏。從大火開始,聶氏便迅速反應了過來,一系列的反常舉動不僅將外人蒙蔽了,連自家人都不知主家早已勝券在握,這比聶氏的釜底抽薪不知道要高上多少,這一盤棋下得好大,大到一落子,對方便要滿盤皆輸毫無還手之力。
眾人的推演八九不離十,只是誰也沒猜到這款杏花酒是出自姜朔之手。
這時,斟好的酒滿是酒香端到了眾人面前。
眾人小心翼翼拿起了酒杯,似乎是怕灑了一丁點的這從未存在過世間的好酒。
人們聞著酒香,臉上的神情似乎是再說酒香都能滿足了他們,待到心底的酒蟲被完全勾起來后,方才細細抿了一小口。
醇酒入口,濃郁的酒香像是讓他們綻開了每一個味蕾,然後就還沒下肚,身上的熱量便傳了出來,渾身暖和!
人們已經完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杏花酒了,因為一切的形容都蒼白無力,無法準確描述,只有切身體會方才知道什麼叫杏花!
這才應該是過冬必備之酒!這才是真的標王!
柳氏已經失魂落魄了,他們的腦子現在還轉不過來他們怎麼就被聶氏逆轉了。先前對聶氏的冷嘲熱諷現在盡皆甩在他們臉上,他們才是那隻上躥下跳的猴子。
這時,姜朔再次扔出一枚重磅炸彈:「杏花酒的售價比之冬雷要少一半。」
轟!
這時人們真正炸開了鍋,什麼?僅為冬雷酒的一半?
先前仍以為這種好酒的標價會飛上天去,卻沒想到僅為冬雷一半?這比許多中等家族的售價都要低啊!這就意味著就算是貧民亦可將其囤貨,這才叫做真正的造福萬民!有了這酒,江城數萬民眾自此再也不懼嚴寒的冬季!
「好!當真是江城城民大幸!」聞訊趕來的江城主亦驚訝,神色非常興奮,給了一個絕高的評價。
聶氏不張口則矣,一張口,便要吞下整個江城酒市,高品質加上低價,可瞬間席捲江城,沒有人會選擇別的而不選擇杏花酒,就算是江城其餘家族聯手打壓聶氏亦來不及了,毫無用處,這就是摧枯拉朽!
「哎!柳管事你怎麼了?」這時,柳管事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當場暈了過去。
可如今已經無人顧得上柳氏了,人們神經激動,他們要將手中的標全部投給聶氏,生怕遲了杏花酒便賣完了。
今日過後,杏花酒將真正的席捲江城,酒市徹徹底底地被聶氏掌控。
而聶氏打了一手感情牌,不僅贏得了酒市,還贏得了人心,就算數年後釀酒的秘方被人竊取,對方也能釀出同等好酒,人們亦只會率先選擇聶氏而不是其他。
……
姜朔與聶諾諾走在街道上。
「你跟爹爹真是太壞了,柳氏都被你玩壞了,那柳管事都吐血了。」
「這哪裡叫壞,這叫智慧!」
「切……不要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