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稱職的後勤部長
李春樺今年45歲，當家庭主婦兩三年了。五年前，因為所在工廠的效益不好，只有初中文憑的她下崗了。
李春樺不甘心，自己創業在地下商場搞個小攤位賣起了中老年女裝，後來因為生意不好兌出去了，可後續問題卻來了，因為手裡的貨壓了一大堆。
女兒鼓勵她去某寶開個店，這樣不但可以把積壓的貨清掉，說不準還能賺大錢。李春樺心動了，不知從哪裡搞來個二手筆記本，準備大幹一場。可一碰電腦，她又傻了，連開機鍵都不知道，更別說經營網店了。
可這麼多貨一直堆在家裡也不是辦法，本就不大的兩居室現在擁擠不堪，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李春樺看著上火，經常唉聲嘆氣的。沒多久，不知聽了樓下哪個阿姨的主意，她找了輛小貨車，把東西都拉到鄉下娘家去了。
這回輪到鄉下的弟弟家遭殃了，客廳一角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貨物，好在屋子大，才不至於顯得過分擁擠。說句公道話，還得說李春樺的弟媳婦人好，同情她的境遇，不但沒說過什麼，還時常幫忙打打下手。
逢周一是當地的集市日，每周李春樺都會一大早搭一個多小時的汽車去出攤。風吹、日晒、雨淋，沒過兩個月，她的臉被曬得又黑又紅，看起來和當地的農婦沒兩樣，爺倆不忍心，都勸她虧點錢算了，別把自己累壞了。
艱難時，老公、女兒的話不是沒讓李春樺動搖過，可這次她似乎鐵了心，硬是折騰了大半年，把貨甩得七七八八不說，還硬是回了本，最後剩點兒貨，她挑了幾件好看的送給弟媳，然後剩下的都分給了村裡的七大姑八大姨。
臨走前，李春樺還給父母買了不少保健品，什麼複合維生素、鈣片和牛初乳五花八門的，還硬是塞給弟弟兩千塊錢，說是給孩子讀書用的，弟弟、弟媳說啥不要，無奈架不住李春樺的軟磨硬泡，最後收下了。
這次從鄉下回來，李春樺徹底消停了，同時家裡的混亂生活也跟著結束了。半年多的清水挂面，外賣速食爺倆算是吃夠了，有李春樺在就意味著隨時可以吃到紅燒肉、水煮魚這些硬菜，想想都開心。
一天晚飯後，李春樺鄭重其事地和宋建成商量說自己乾脆全職算了，畢竟下半年馨怡要上高中了，沒人照顧總是不行的。宋建成早有這個想法，之前看老婆折騰得起勁，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就這樣兩人一拍即合，李春樺便過上了別人眼裡「悠閑」的家庭主婦生活。可事實上李春樺一點也不悠閑，不但平日里精打細算，買菜貨比三家不說，還經常自己動手腌酸菜、曬菜乾……
她腌的酸菜清翠可口，炒肉、做湯、燉魚都好吃。腌的鹹鴨蛋鹹淡剛好，蛋黃軟糯流油，有時宋建成能一口氣吃上幾個。菜式李春樺也研究得不錯，除了拿手的粵菜，江浙菜、川菜、東北菜也都能做上幾道像樣的。
在做菜這件事上，李春樺完全屬於天賦型，只要出去吃個飯或看美個食節目什麼的，沒多久她就能依葫蘆畫瓢給你複製一道出來，味道還挺不賴，這兩年李春樺的廚藝愈發爐火純青，她的想法是自己做既健康又省錢。
這個勤儉持家的好女人，她是打心眼裡心疼老公賺錢不容易，再加上從小家境貧寒，所以寧願自己受點累，也不想看著錢像流水一樣嘩嘩地往外流。
宋建成雖是國企員工，收入尚可，可畢竟一個人養家，自然不算十分寬裕，所以他平日里也很簡樸，一輛二手捷達一開就是十年，樣子又舊又丑，還經常被宋馨怡嘲笑是垃圾廠撿來的。
宋建成很看得開，反倒李春樺有時看不下去，給他置辦幾件像樣的物件。用李春樺的話說，畢竟宋建成是要出去見場面的人，總得講究點兒。說來奇怪，平日里節儉到近乎苛刻的李春樺，給老公孩子花錢倒是捨得。
她自己已經幾年沒買過新衣服，短袖掉色變形嚴重也捨不得丟。前幾年賣服裝時，她偶爾還心血來潮拿兩件回來臭臭美，這兩年越來越少了，偶爾買都是菜市場的地攤貨。李春樺總推說自己不好看，身材又胖，穿啥都是白搭。
越疏於打扮得她，現在經常穿著睡衣、頭髮亂蓬蓬的就下樓買菜、倒垃圾，父女倆有時看不下去。宋馨怡嘴裡更是沒大沒小：「李女士，你這樣子下去搞不好人家以為是哪家瘋女人跑出來啦，注意一下形象管理行嗎？」
「下樓換件衣服吧，鄰居見了多尷尬。」宋建成也有點無奈。
「哪那麼多事兒啊，一把年紀了誰看！」李春樺一邊大口扒飯一邊回道，然後停下來，盯著宋馨怡說：「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這個老師沒教過你嗎？嫌棄你媽，你個臭孩子。」
「我是好心提醒，你看忠言逆耳吧！女人得好好保養，這樣才能牢牢抓住老公的心，光會做飯可不行。」宋馨怡一臉壞笑，邊說還邊看向宋建成。「你說是吧，爸！你就不希望我媽整天漂漂亮亮地往你面前一站，體態苗條，風姿綽約，多帶勁啊！」
宋建成差點把一口飯噴出來，臉也有點莫名的發紅：「小屁孩懂啥，快吃你的飯！」李春樺作勢要打，順便吹噓起年輕時的風采：「你媽我就是老了，年輕時我比你還苗條，不信問你爸。」說完瞄了一眼宋建成。
宋馨怡癟癟嘴：「這話有點不實際啊，看照片你年輕時可不算瘦啊，爸，真的假的？」「那是衣服顯的，那時我還不到一百斤呢，腰比你還細……」李春樺急忙辯解著。
母女倆你來我往，熱火朝天的，宋建成覺得無聊，扒了幾口飯到一邊看電視去了。李春樺看著老公的側影，突然間心裡有些落寂，也破天荒第一次因為形象問題擔心起來。
女人要是不自信肯定接下來就是變本加厲地折騰，果然沒過幾天，李春樺就買了件青花瓷旗袍回來，還特意做了個酒紅色的捲髮，準備周末給爺倆製造個驚喜，也好給自己扳回一局。
與其說李春樺是在女兒的點撥下開了竅，不如說她想重新引起宋建成的注意，畢竟宋建成本身長得不賴，年輕時也是頗受女孩歡迎的。
時間一晃，很快到了周五，這天李春樺心情不錯，連做家務都哼著歌，鍋碗瓢盆的叮噹聲，在她聽來彷彿都是優美的音符。
晚飯時，一向節儉的李春樺極力建議周末全家出去搓一頓，理由是最近做菜做疲了，想享受一下。
這和她之前的說辭完全矛盾，除了節儉外，因為疫情李春樺一直極力反對外出就餐。此時的爺倆大眼瞪小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著宋馨怡把頭點的像波浪鼓一樣，她高興壞了，好久沒吃西餐，最近正饞著呢。
但對於李春樺來說吃飯並不是重點，她有自己的計劃。
第二天一大早，宋馨怡還在夢裡遨遊的時候，李春樺的重頭戲已經開始了，洗澡、吹頭，換旗袍，搭配鞋子，她對著鏡子轉來轉去，高跟鞋的聲音讓爺倆的懶覺夢徹底告吹。
簡單吃個早餐后準備出門，李春樺的旗袍卻出了狀況，頸后的拉鏈頭掉了，好在不影響穿，就沒太理會，可誰知接下來問題接踵而來。
去停車場的路不到兩百米，剛走出幾十米，李春樺就開始喊腳疼，原來是新鞋子卡腳，走這麼幾步腳踝就被打起了泡，她一瘸一拐，痛的厲害，臉也脹得通紅。還好沿途有家藥店，馨怡趕緊去買了包創可貼，這才救了急。
宋建成一早沒睡好，現在又是這些婆婆媽媽的事兒，不禁臉色有些差。破捷達不給力，老態龍鐘的，跑起路來像坐轎，上下顛簸得厲害，他不敢貿然開快，不足10公里的路程竟用了近二十分鐘。總算到了，可一下車李春樺的旗袍又出狀況了，宋建成簡直無語了。
看著皺得像梅乾菜似的旗袍，李春樺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本來剛到膝蓋的旗袍現在短了一大截，眼看快變短裙了，讓她的兩根蘿蔔腿暴露無遺，最後只好扭捏著地進了餐館，惹得餐館幾個小妹頻頻側目。
飯店裡人不多，可服務員要做的事兒一點沒少，量體溫、登記身份證，折騰了半天，疫情期間出來吃個飯真不易。菜總算上了，牛排、海鮮芝士焗飯、義大利肉醬面、冬陰功炒飯，蔬菜沙拉，賣相看起來都不錯，父女大快朵頤，李春樺則一個勁朝那盤沙拉使勁。
「媽，這份海鮮焗飯給你，我吃意麵。」宋馨怡邊說邊把焗飯推到李春樺的面前。「今天沒啥胃口，你們吃吧，我吃點蔬菜就好。」李春樺盯著那盤焗飯咽了咽口水。
苦衷只有她自己知道，坐下后旗袍太緊了，只要現在一多吃肚子會馬上冒出來，搞不好要出糗。為了保證效果，她昨晚幾乎沒吃東西，早知道穿旗袍這麼遭罪，她寧願不折騰，更何況宋建成對她今天的改變幾乎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