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後的衝刺
2020年陽曆6月份初，南粵就已進入一年中最炎熱的季節，因為全世界範圍的大規模疫情，當年的高考整整延遲了一個月。
晚上10:15分，育才中學高三3班學生宋馨怡一下晚自習就急匆匆往校門口趕，生怕錯過最後一班公交，否則還得走十幾分鐘去搭地鐵，到站再走回家，起碼要十一點，太晚了。
可今天因為一道數學題，連著兩周的好運氣結束了。「看來只好趕地鐵了……」宋馨怡一臉沮喪，嘴裡嘟囔著。最近天熱，街上的人稀稀拉拉的，她穿過兩個紅綠燈，爬了個高坡，總算到了。
地鐵里，空調開得很勁，和室外的濕潮悶熱形成巨大反差。戴著N95口罩的宋馨怡此時早已氣喘吁吁，瘦弱的肩膀隨著急促的喘息一起一伏，白凈的面龐也滲出些許細密的汗珠來。
車很快來了，裡面空蕩蕩的，宋馨怡隨便撿個位子坐下來，她突然想起了母親李春樺，心想：「不好，忘報備了。」
一翻微信，十幾條語音信息接連蹦出來，果然是親媽的風格，用她的話形容「這就是傳說中令人窒息的母愛」。
宋馨怡略微皺了皺眉，手上飛速打著字，「地鐵上，你先睡吧。」手機很快振動了一下，「餓嗎？給你煮個面？」「不用了，冰箱里有酸奶，我自己弄就好。」
到家已將近11點半，宋馨怡躡手躡腳地打開門，發現客廳的燈還亮著，昏黃的燈光下，電視開著，沒有聲音，裡面正播著最近的熱播劇《安家》，母親李春樺斜躺在沙發上估計早已經見周公去了。
只見她雙手交疊枕在臉下，頭髮亂蓬蓬的，像一堆枯黃的稻草，身上的碎花睡衣皺巴巴的，下擺掀起一角，肥白的肚皮若隱若現。大熱天的，李春樺腳上竟穿了雙高筒紅襪子，遠看活像馬戲團里穿著花布衣服的棕熊，十分滑稽。
宋馨怡輕咳了聲，李春樺立刻彈坐起來，她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問：「怎麼這麼晚？」
「有道數學題問同學耽誤了，不是讓你先睡嘛！」宋馨怡邊放書包邊說，語氣有點不耐煩，因為自上高中以來，母親每天都這樣，說過多少次不用等還是無濟於事。
「我去給你下個面，你不是說晚飯在食堂沒吃飽嘛！東西都準備好了，稍微煮一下就行。」說完，李春樺起身去廚房了。宋馨怡趁空檔洗了個痛快的熱水澡，整個人舒服多了。
她吹乾頭髮出來，一碗香噴噴的麵條已經擺上桌，面上還加了肉絲、豆腐，荷包蛋。晚飯沒吃好，再加上剛才一路小跑，宋馨怡真餓了，一大碗面很快就見了底。正準備收拾碗筷，卻李春樺一把奪過去端走了，在她看來，伺候爺倆的生活起居是她的責任。
對此，宋建成自是樂得清閑，每天回到家優哉游哉的，不是刷手機就是喝喝茶、看看電視，一副凡是不操心的樣子，這兩年日子過得閑適，宋建成本來精瘦健壯的身形也日漸圓潤了起來。
可馨怡卻覺得不自在。所有家務李春樺都不許她沾邊，還總強調：「你只管學習，其他不用插手。」她有時反駁：「人不能光學習，會成書獃子的。你們這不是在為21世紀培養人才，這是在摧殘下一代的意志，會斷送他們生活自理的能力的。」
可對於宋馨怡的意見，李春樺總是不置可否，依然堅持我行我素，久了宋馨怡也就習慣了做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孩。
她打了個飽嗝，把書包拎進自己的房間，打開檯燈，宋馨怡繼續翻看今天的數學卷。這次數學模擬題不算難，可考得並不理想，150分的題勉強考了個100零幾，離期望值差不少，尤其是最後兩道大題基本不會。
今天老師講評了卷子，可最後兩道題還是有些理解不透徹，想問老師沒來得及，她尋思著那就問一下同學吧。晚自習時，宋馨怡突然想起了以前的同桌趙瑞陽，他的座位剛好離自己不遠，可偷瞄一眼那石雕般的背影，又不敢開口。
不敢問卻又執拗的想問，就這樣磨蹭到快下晚自習，馨怡終於逮到個機會湊了過去。出乎意料的是，這位平日不苟言笑的學霸講得格外細緻，以至於二十分鐘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說起這個趙瑞陽，他是宋馨怡高一時的同桌，可兩人同桌一年卻沒說過幾句話，寥寥的幾句，也不過是問些課程安排或借個文具之類的小事，基本還都是宋馨怡主動找話題。
高二調位后，兩人就幾乎再沒說過話，有時下課在走廊碰到頂多點點頭，慢慢的，兩人都開始有意無意的迴避對方。一貫大方開朗的馨怡，唯獨怕趙瑞陽，這倒是有點奇怪。趙瑞陽害羞冷傲，一貫走冷淡風，卻唯獨面對宋馨怡總有些不自然。
趙瑞陽是誰啊？別看人性格低調沉默、不愛張揚，卻是個妥妥的學霸。高中三年穩居年級前十，在全國大大小小的杯賽中拿獎拿到手軟，是同學眼裡神一般的存在，在老師眼中那是清北的料。和人家一比，宋馨怡就是個學渣。
像宋馨怡這種成績不死不活的，勉強算是個中上，考好了上個重本，考不好能上個普通本科就不錯了，所以面對學霸，她心裡除了敬佩和羨慕外，多少還是有些自卑的。
可成績平平的宋馨怡也有股子倔勁，俗話說的好「笨鳥先飛」，生活的奇迹還得自己創造，尤其上高三以來她格外刻苦。前段時間因為疫情在家上網課，可把她急壞了，總覺得對課程內容的理解吸收不好，加上線上一模的成績不理想，她擔心照這樣下去自己的重點大學夢可能要徹底泡湯了。
李春樺也急得四處打聽，接著便是大張旗鼓地幫女兒報了幾個補習班，這下宋馨怡的課業更重了。她每天對著一部老舊的筆記本電腦，上完這節上那節，有時連飯都顧不上吃，看得李春樺不禁心疼起來，開始後悔給女兒報了那麼多班。
雖說有點累，可成果還是有的，開學后的二模，宋馨怡的成績竟然一下子提升了二三十名，宋建成和李春樺很高興，特意請她吃了頓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海鮮自助餐。
可沒高興多久，宋馨怡三模、四模成績一路往下掉，基本一路回到解放前，一家人的心情也跟著此起彼伏，好似坐過山車。後來李春樺想通了，就跟著學校的節奏走，課外班不上也罷，拔苗助長只會適得其反。宋馨怡也不急了，而是把更多的專註力放在自己可提高的部分。
可以說，高三生活對於每個學子來說幾乎都是一場嚴酷的修行，腦力透支、睡眠不足是大多數人面臨的問題，加班開夜車亦不鮮見。
這兩個月，宋馨怡時常晚自習回來繼續開夜車，有時快到一點了，房間還亮著燈，今天也不例外。檯燈下，馨怡整理完數學卷，又拿起物理卷，理科是她的弱項，抓緊查缺補漏，爭取一分是一分。
客廳傳來嘻嘻索索的聲音，李春樺還沒睡，這半年，不知為什麼，一反常態她睡得越來越晚，以前她經常不到十點就躺在沙發上去見周公了，還因此經常被老公和女兒嘲笑。
這邊宋馨怡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門外的李春樺終於忍不住敲了敲女兒的房門，「馨怡，早點睡吧，別太累啦！」
「嗯，馬上好了。」十分鐘后，女兒房間的燈滅了，李春樺這才慢慢地挪回自己的房間，掀開被子，把睡得像死豬一樣的老公往裡推了推，蹭了個地方躺下來，沒幾分鐘就起了鼾聲。
第二天，馨怡起晚了，罪魁禍首是每月必來報道的大姨媽，每到這時她都覺得格外累，還總是睡不夠。早上鬧鐘響了幾遍都渾然不覺，後來李春樺進來喚醒了她。馨怡簡單洗把臉，束了頭髮，抓個包子就出門了，今天運氣不錯，剛到樓下就趕上一班公交車。
女兒上學去了，李春樺便照例開始了一天的忙活。刷碗、拖地、洗衣服、買菜，瑣碎卻也充實。忙完后，她就可以一身輕鬆的到樓下和幾個小夥伴聊聊天、跳跳廣場舞，這是她每天最自由、快樂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