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天只用晒晒太陽,避開旁人修習休息術法,這般恬靜的日子,赤鶴倒是願意一直混下去。


  可是自從雲汀曉得她不喜蔥花之後,頓頓的給她的飯食都不忘撒上一把青翠的小蔥花,外加他苦口婆心的一句:「挑食於修行無益。」


  呸,借口。


  院內除了侍僕和守門的武士,並不是時時有人。她散漫了幾天,膽子也大了些,就想往別處開開眼。


  崇明宮處處透著股讓人心安又敬畏的氣氛,幾個荷塘子修繕的別有一番風情,荷間還戲著幾隻紅白的小魚,擺著雲一樣的魚尾飄來飄去。


  她此時化的是白貓的身形,耐不住自己一雙討嫌的爪子,扒在荷塘邊就開始往水裡一深一淺的掏魚。直到整個臂膀都濕漉漉的可以滴水下來,才稍稍收斂幾分。


  有幾個仙婢端著些果品吃食往荷塘邊徐徐路過,她在的隱蔽,倒沒引起那幾個仙婢的注意。兀自舔著爪子理理毛髮,往那幾個仙婢去的方向望了望,玩性上頭,就尾隨著人家去了。


  隱約可見一處連牆磚都透著幾分奢靡的大宅,落在一處雲水環繞的清凈地兒,那規模雖與帝公的宅子差不多大,而帝公的院落較之此處,真是樸素的緊。


  她走路並沒聲音,幾步就躥進了大宅的院子里,院內更是誇張的擺放著許多大紅大紫的盆栽草植,若她沒瞧錯,連花盆都是閃眼的金色。


  「嘖嘖,這院子。」她心裡咋舌,已猜到這宅子里住的必是仙階上乘的人物,看那仙婢一個接一個的往裡送著酒品吃食,她愈發的好奇這院落的主人的到底怎樣的真容。


  她捏了個隱身訣匿去了仙跡,躥至屋頂,一雙赤金的眸子無比好奇的打量著屋內的一切,賊眉鼠腦的倒也將屋裡的情況看了個大概。


  屋子裡的擺設不凡,但華麗中難免有些繁瑣。再往躺榻上望去,卻見一席玄色金玟衣裳很是慵懶的斜靠在緞面的鋪蓋上。


  而衣裳的主人,面貌看不大清,但頭髮卻是烏黑黑的,看來年紀也比帝公小了一些。


  那人有氣無力的擺擺手,屏退了屋內一干侍僕仙婢,赤鶴在頂上望著,一時間院子里除了守門武士,幾乎都退了個乾淨。


  「偷偷摸摸的,還要藏到什麼時候?」那人好像是翻了個身,聲音中氣十足。


  赤鶴心裡一驚,脊梁骨蒙了層薄汗,難不成自己被發現了?


  她正想硬著頭皮顯了身,跟這位仙君賠個不是,哪知屋內又響起了另一個聲音:「天君難得閑暇,本將怎敢輕易叨擾。」


  咦?原不是說我么?


  她頓下腳步,忍不住又往深處看了看,只見一團黑氣環繞著一席長袍,長袍下有著什麼,倒看不出個實在了。


  等等,剛剛這人,喚那玄衣男子為天君?!

  她遲鈍了些許,方反應過來,難怪這宅子如此奢華,竟是和帝公平起平坐的另一位老大的地盤么。


  因帝公囑咐過讓她不要來招惹天君,所以她此下也是想走的,但又耐不住好奇的性子,想看看這位天君長著個什麼模樣,究的比帝公年輕了多少,又是如何的風采能與帝公一同掌管崇明宮呢?

  天君已經從榻上起了身,踱至小桌前坐下斟茶,有些客套的與那位黑氣纏身的長袍者寒暄著。


  她一直覺得梅林仙君那副油鹽不進的長相是這崇明宮裡最為稱眼的,然這天君才只露了半張臉,她就深深佩服到這最稱眼的誇讚,就該挪了主了。


  「鬼王囑本將來給天君帶個話,封印一事……」


  「封印的事他急不來,告訴他,要麼就好好的等,要麼就發著火等。」天君語氣滿是不屑,好像壓根沒把那長袍者嘴裡的鬼王放在眼裡。


  鬼王?封印?他們在說什麼?

  赤鶴把耳朵貼得近了些,根本把帝公的囑咐全然拋之腦後了。


  「天君別忘了,等的可不光是鬼王,是整個幻暝界,還有天君你。」那長袍者的聲音冷冰冰的,完全沒有溫度。


  「哼,你……誰在那兒?!」天君猛地將茶杯朝屋頂擲過來,赤鶴受驚,倉促間腳下一滑把屋頂的瓦片碰撞的呤叮作響,長袍者也迅速隱了身形,沒了蹤影。


  「喵!喵!」赤鶴一邊叫著一邊躍至平地上,侍僕們也集結起來,圍在天君身邊。


  她匆匆回頭望了一眼,正對上天君那張無比好看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眸子,頭皮一緊,更是「喵!喵!」叫著,加速跑開了。


  「天君?怎麼了?」武士也是聽到動靜,忙不迭的跑了過來。天君蹙著眉揮了揮手,示意自己並沒有事。


  「剛剛那是什麼?」他還是望著赤鶴離開的方向,面色有些難看。


  「是只白貓。」


  「哪來的白貓?」他未曾聽說身邊有人養了白貓的。


  「好像,好像是帝公院里的白貓。」


  「帝公?!」他一把揪起武士的衣領,那武士並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激動起來,嚇得有些吞吞吐吐的:「是,是,聽仙婢閑侃時,說帝公在院里養了只白貓做家寵,那白貓有雙赤金瞳,很,很是漂亮。」


  他鬆開抓著武士衣領的手,若有所思的喃喃重複著剛才那句話:「白貓,赤金瞳……」


  入夜,明月高懸,亮堂堂的貼著地面。


  天君已著人打探清楚了那隻白貓的來歷,知道她與養梧峰的薇蕭有點過節。就派人私下傳了薇蕭入殿,只說有雜事相商。


  養梧峰的弟子,能被天君傳喚的能有幾人?雖不知是何事,但薇蕭腳下是不敢怠慢的。


  誰知入了殿,卻是四下無人,偌大的房間里單有她與天君兩人,這倒讓她有點發怵了。


  「我聽說,不日前有位小崇仙君意欲加害於你,可梅林仙君卻從伏林異獸身上探到一根盤連谷弟子才會使的小針?」天君拿著帕子擦拭著他的擺件,餘光撇到有些緊張的薇蕭。


  她有些心虛,這件事已過去很久,難道天君要以此事來怪罪她?

  不,不行。


  「回天君,那小針是學生使的沒錯,可是……是用來自保用的。」她拱手,很是恭敬。


  「哦?自保?」


  「天君不知,那所謂的小崇仙君,不過是一隻貓妖所化,撿了青崖山山神的仙骨方得了個仙階。那日弟子也不知何處得罪了她,她仗著自己本是獸妖,與伏林更能溝通融洽,竟然,竟然驅使了伏林異獸,蓄意傷害學生……」她說的楚楚可憐,就差拿帕子揩揩眼淚以示清白。


  天君滿眼同情的把她看著,嘖嘖搖頭,道了聲:「幻暝界的妖獸,本就是心腸歹毒的。」


  「幻,幻暝界?」薇蕭心裡咯噔一下,眉頭有些跳。


  「可惜帝公心善,竟毫不知情,還將她養在身邊。」天君已行至她身畔,慢慢的,一步一步很是穩重。


  「天君,要學生做什麼嗎?」薇蕭臉色沉悶,幻暝界,那是一個被他們這群弟子所畏懼,所不齒的存在。


  他們的師傅,都苦口婆心勸誡過,幻暝界的鬼身異族無一不是滔天大惡的妖魔。千百年前的崇明宮與幻暝界水火不容,兩派相鬥,終以當時的天君和帝公合力祭出鳴魂鼎才結束了一場惡戰。


  傳說鳴魂鼎不光封印了幻暝界通往凡界的道路,更是壓制了所有鬼身異族修為的來源,以此才避免了那些嗜血的妖魔在三界之中為非作歹。


  那赤鶴,竟是幻暝界偷跑出來的貓妖么?

  「我不便出面,畢竟礙著帝公這一層……可你就不同了。」天君定定的看著她,嘴角遐著一絲笑,鼓舞道:「若能逼得這妖物退出崇明宮,不再染我崇明半片潔凈,想來帝公,也是會很讚賞你的。」


  「若是,逼不退呢?」薇蕭也看著他,額上蒙了一層細細汗。


  天君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帝公老了,有的事情他不懂得當斷則斷,可你還不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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