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歷史軍事>興漢謀臣> 第二章 回憶

第二章 回憶

  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盧太公

  「周勃?」呂雉眯著眼睛打量著跪在下面的侄子,她記得周勃是反對呂氏為王最激烈的一個。

  呂祿被呂雉的眼神打量的一個哆嗦,顫顫巍巍道:「姑母,周勃最近從一語千年請來一個道士,據說就是對付咱們呂家的。」

  「一語千年.……」呂雉眸光一凝,道:「宣周勃。」

  太尉府中的周勃拍案而起,驚怒交加:「你說什麼?陛下駕崩了?怎麼回事?」

  「陛下.……陛下是被自己嚇.……死的……」

  周勃轉頭看向月初,見其還在神色如常的喝茶,心中煩躁,越發不待見這沒用的小道士。他冷下聲音道:「請月道長在府中休息一夜,明日你們送月道長離開吧。」

  月初對周勃的變臉絲毫不意外,聽了這話也沒在意,起身拍了拍自己的道袍,對周勃作揖道:「多謝太尉了。」

  周勃現在心情不好,並沒有跟月初再廢話的意思,連客氣話都沒有再說,直接揮手讓府中下人把月初帶走。

  「父親!」

  周亞夫打斷了周勃的思緒,急匆匆進了書房,直接推了一把要出門的月初,將人推的一個踉蹌:「父親,宮裡的宦者令到了,說是太皇太後娘娘宣您入宮覲見。」

  周勃手一抖,臉上的血色褪去幾分,若是害死天子這樣的名聲落到周家的頭上,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轉念一想,自己這事兒做的乾淨,不可能被人查出,這多半是呂家兄弟想趁此機會排除異己,把罪名栽在周家頭上的計策,並沒有什麼證據。

  想明白后,鬆了口氣的同時臉上帶上了幾分冷色。呂家兄弟一心要封王,為了剷除他們這些絆腳石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真當他周勃好欺負不成!

  周勃吩咐了周亞夫幾句就上了馬車,要離開時卻聽宦者令說太皇太後娘娘要求那個小道士跟周勃一起入宮覲見。周勃面色一冷,但還是著人去請了月初一起乘車跟著宦者令朝著未央宮而去。

  再次踏上這條通往未央宮的路,月初臉上無悲無喜,眸子里卻蘊著如墨般沉痛的哀傷。他緩緩閉上雙眸,傾聽著車輪壓在青石路上的聲音,眼前不斷湧現著那些他本不願再想起的回憶。

  他這張臉看著年輕,似乎只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卻不知道他這張臉是師父用了秘術幫他換的,他早已過了而立之年。

  三十年前,沛縣一家盧姓宅子里一位鬚髮半白的老人抱著一個三歲大小的孩子嚎啕大哭:「伯言兄長啊.……」

  盧家老大盧綰站在一旁嘆息道:「父親,沈伯父已經去了,您還請節哀,沈伯父地下有知也不願您傷了身子的。」

  盧太公聞言漸漸收了哭聲,望著懷裡孩子與老友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將孩子又摟緊了幾分,對盧綰道:「這是伯言兄最後的骨血了,日後就養在咱們家,你管好家裡下人的嘴,莫把這事情傳出去給家裡招來禍事。」

  盧綰皺了皺眉,猶豫道:「父親也知,秦律嚴苛,一旦這孩子的身份被查出,咱們全家都要連坐的。」

  盧太公情緒低落,神色哀戚:「若無伯言兄,咱們一家人早已被滅了滿門。如今沈家有難,咱們怎能不管沈家唯一的骨血?劉家小子如今是亭長,你去找他想想法子,務必保下沈家血脈。」

  盧太公與劉太公是多年好友,劉家的三兒劉季與盧綰也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兄弟,劉季如今有了造化,當上亭長,保個人的能力還是有的。

  盧綰想起幼時家裡的那場浩劫,又想起這些年沈大儒對家裡的接濟,猶豫再三后還是咬牙答應下來。

  三月陽春,殘雪消融,春風徐徐,吹綠了山,吹皺了水,吹得萬樹千枝疊錦披翠,沛縣田間的天空中飄著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紙鳶,七八個孩子手裡抓著紙鳶線,仰看浮遊的白雲和越飛越高的紙鳶,滿臉堆歡。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支箭嗖的一聲朝著天上一隻雄鷹模樣的紙鳶急射而去,那箭準頭極好,一箭射穿紙鳶,帶著紙鳶就從雲間掉落下來,彷彿真的雄鷹落地一般。

  正抓著紙鳶線的孩子見自己的雄鷹被射落臉色驟然變的難看,轉身望去,果然見身後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少年左手執弓,右手左右晃動,笑嘻嘻的望著自己。

  那孩子怒喝道:「沈初!你作死嗎?那是我才買來的紙鳶,你賠得起嗎?」

  被稱作沈初的小少年不以為意的撇撇嘴道:「你都多大啦,還跟女娃一樣玩這女娘玩的東西,也不嫌臊,想做雄鷹就要跟我一起學騎馬射箭,咱們以後一起,跟劉伯伯、盧伯伯一般建功立業!」

  那孩子比沈初小了一歲,卻是自小開蒙,熟讀經學的。他受祖父影響,最看不上沈初這不學無術,成日里舞槍弄棒的模樣,瞪了沈初一眼,對左右道:「還不去撿紙鳶,等著本公子罰你們嗎?」

  左右侍衛不敢怠慢,忙朝著紙鳶掉落的方向跑去,心中卻在叫苦不迭。這紙鳶飛的遠,誰知道掉在了什麼地方,若是撿不回來說不定就要挨小公子的一頓排頭。

  這小公子雖然年紀小,可卻是盧家第三代唯一的寶貝疙瘩,盧家上下都寵著他,心氣高,脾氣大,對待他們這些家奴侍衛也嚴厲的很。

  沈初見狀,幾步走到小公子身邊右手搭上小公子的肩膀道:「盧固,你沖著他們發什麼脾氣,我就是不想讓你撿回來才等紙鳶放遠了射的,你瞧瞧你,天天讀書都要讀成書獃子啦!」

  盧固聞言惱怒已極,一把推開沈初怒道:「沈初,你自己不學無術還要來教壞我,小心我回去告訴祖父,讓祖父打你板子。」

  盧固雖然這麼說,卻知道祖父是絕對不會打沈初的。祖父平日里對沈初比自己這個親孫子還要疼愛幾分,一般情況是不捨得打他的。

  沈初聽了這話臉上也不自然起來,他還記得八歲那年因為逃學去騎馬被盧太公抓住,那時盧太公顫抖著手指著沈初哀聲道,老友乃是當世大儒,他卻將老友的孫兒教成了紈絝子弟,愧對老友,之後便將沈初綁了打了一頓板子。

  只是讓沈初沒有想到的是打完板子之後他還沒哭,盧太公倒是心疼的抱著他老淚縱橫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哀嘆自己對不住老友。沈初見狀心裡忍不住愧疚起來,自那之後再怎麼貪玩也沒敢耽誤正經學業。

  他也推了盧固一把,撇嘴道:「你怎麼跟碎嘴的婆子一樣,還學會告狀了。」

  盧固長的隨了母親,長相偏陰柔,皮膚白皙,面如傅粉,平生最恨就是別人將自己比作女子,偏偏沈初總是戳自己刀子,這時候忍無可忍,直接一拳打了過去。

  沈初自小習武,盧固的拳頭對他來說就是花拳繡腿,輕輕一避躲過盧固的拳頭就抓住盧固的手腕,依舊笑嘻嘻道:「你瞧瞧你,這點花拳繡腿頂什麼用,以後怎麼跟盧伯伯一起上戰場?」

  盧固呸了一聲,罵道:「我為什麼要上戰場?我要像蕭伯伯那樣當軍師,運籌帷幄,你這種四肢發達的人哪裡懂這些?」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盧固一向自認他是那種動腦子的人,以後自己坐鎮中軍大帳運籌帷幄,沈初就是那個接自己令箭,聽自己命令辦事的。

  沈初放開盧固的手,向遠處眺望幾眼,見撿紙鳶的侍衛還沒回來,乾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不以為然的對盧固道:「蕭伯伯讀了一輩子書,在讀書人里也算的上了不起了,結果還不是要聽劉伯伯的,劉伯伯可是打小就不愛讀書。」

  盧固被沈初的話堵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隔壁的劉伯伯打小就不愛讀書,成日里騙吃騙喝,如今卻帶著一群兄弟打天下去了,就是才華橫溢的蕭伯伯現在都是他的手下。

  他漲紅了臉想強辯幾句,卻也知道劉伯伯如今是他大伯的主公,他們一家生死都系在劉伯伯身上,不好說什麼不敬的話,最後乾脆一甩袖子轉身就走,連他辛苦買來的雄鷹紙鳶都不要了。

  沈初見盧固惱了,忙起身追了過去:「哎,盧固你這人怎麼這麼小心眼,我就是想讓你跟我一起學學騎馬打仗你怎麼就惱了?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過幾年咱們長大了跟盧伯伯一起上戰場,兄弟齊心,一起建功立業。」

  盧固腳步不停,翻了個白眼道:「祖父說你沈家也是大儒出身,怎麼就生出來你這麼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我可不跟你上戰場,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日後是要做文官軍師的。」

  盧固最近開始讀兵書了,他們盧家沒有這樣的底蘊,本來是沒有兵書這樣的東西的。這還是他大伯盧綰跟隨劉季打仗繳獲來的戰利品。

  為此盧固可自豪了好一段時間,大伯繳獲回來的這孫子兵法據說是戰國時候傳下來的了不起的兵書,他讀通了一定可以做軍師的,武將打天下,文官治天下,他日後的成就定然不是沈初那個半吊子武將能比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