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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死亡村莊

  面對周垣的警告,楊嗣業卻不以為然,「周大人,我在陝北生活,遇到的大風天也不止一回,還不是一樣躲過了。」逐不聽,命催馬快行。


  周垣大怒,「楊大人,此一時彼一時也。河西不是陝北,這裡地形特殊。一場黑風暴足以吞噬整個軍隊。」


  楊嗣業衛隊長道,「姓周的,你初到軍中,不知道尊卑貴賤嗎?」


  「麻辣隔壁的。你算什麼鳥人。我在和楊大人說話,你憑什麼插嘴?」周垣滄浪一聲,拔出鋼刀,猛地一揮,徑直將親兵隊長盔甲上紅纓削下,「再多嘴撩舌,小心你的狗頭。」眾人皆驚。


  周垣圈馬擋在楊嗣業面前,「楊兄,我特么是來打仗的,不是跟你去送死的。你必須隨我去避風。我身受楊督恩典,不能看著你入死地。」


  楊嗣業親衛紛紛拔刀圍了上來,周垣冷笑道,「不想死的給我退後。」那邊,李蓉帶著小分隊跟了過來。一場衝突即將發生。


  楊嗣業大喝一聲,喝止眾人,「放下武器,都特碼聽周大人的。」他素來為人小心,既然周垣言語如此激烈,他寧肯信周垣一回。如果周垣錯了,大不了請楊督處分他。而自己並沒有什麼損失。


  眾人得到命令,急急隨周垣前行,翻過高崗,入一深溝內避風,人馬全部卧倒。


  瞬間,狂風裹挾著沙塵呼嘯而來,數不之內不見人,天地間混沌一片。太陽的光輝隱去,白天成為晝夜。處於風口的楊嗣業衛隊,因行事拖拉,掩藏不及時,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趴在周垣披風下的李蓉隱隱約約聽到人的凄厲呼喊,欲起身,被周垣按住,「你不想活了嗎?」李蓉不敢言。


  一個時辰過去,大風慢慢小。周垣抖落身上的沙子,拉起李蓉,「蓉兒,你沒事吧?」


  「沒事。」李蓉拍拍身上的草屑,看看如泥人一樣的周垣,笑了,「獃子,你也有狼狽的時候。」小分隊的戰士們紛紛從泥土了爬出來,周垣清點人馬,還好,人馬都在。戰士們互相拍打,爭相祝賀。看向周垣的眼神,多了幾分崇拜。


  周垣再看楊嗣業,那廝正捂住頭,指間滲出鮮血。問及原因,原來是被飛石擊傷。周垣叫過李蓉,給楊嗣業包紮傷口。


  「周大人,謝了。嫂子,謝了。」楊嗣業晃晃腦袋,還好,頭不暈,「今天真是好險吶。」再查點自己的馬隊,發現少了二人三馬,忙命人尋找。親兵隊長得令后尋遍方圓數里,皆無人馬蹤跡,只得一拐一瘸返回,「秉大人,屬下在附近尋找了,不見兄弟們身影。」楊嗣業命再探,還是蹤跡皆無,只好放棄了尋找。


  風漸漸平息,人馬繼續前行。楊嗣業騎在馬上,悶悶不樂。


  周垣催馬趕了上來,「楊大人,這是天災,人躲避過去,已經是萬幸,不是每個人都能過了這個坎的。這是命。」


  楊嗣業搖搖頭,「我悔不該及早聽您的勸告。這是某的錯。」


  果然是君子,敢於擔當。


  周垣勸道,「楊大人,請不要自責。如今陝北一帶連年乾旱,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朝中的大佬們又自責過嗎?這沙塵暴損傷幾個人,與陝北動輒餓死數萬,又算得了什麼?再說了,河西走廊,地理異常,黑風暴突兀發生,便是我,也無能為力。」


  「周大人說這河西地形特殊,我還是知道的。河西一帶,呈西北-東南向,長二千二百,南有祁連山,北有馬鬃山、賀蘭山以及阿拉善高地,地帶狹長,故人稱走廊。」楊嗣業沉默片刻,問道,「只是不知道為何這裡風暴如此迅猛?陝北雖然有風暴,卻沒有這麼強烈。」


  周垣笑道,「道理很簡單。當氣流由開闊地帶進入峽谷時,空氣將加速流動,風速增大,先師把這種現象叫做「狹管效應」。強冷空氣由極北之地,入侵新疆,經過塔克拉瑪乾等沙漠地帶,大風挾帶了大量沙塵進入河西走廊,由於地形作用形成「狹管效應」風速加強。故而地處狹管中的酒泉、張掖、金昌、武威等地出現了強沙暴及黑風暴。我聽先師講,他早年曾隨兩千人的商隊西行,在塔克拉大沙漠塔里木河邊上,先師發現天氣異常。告訴商隊頭領,那頭領自恃沙漠經驗豐富,不聽勸導,結果真的遭遇強烈的黑風暴襲擊。黑風肆虐之下。成群結隊的駱駝都被風吹走,就不要說人了。風暴持續了五天五夜,摧毀良田、村莊、無數。先師因為鑽入事先觀察好的地窩子,躲過一劫,但是商隊的其他人生死未卜,估計,生還的可能性已經不大。那茫茫的大沙漠,吞沒幾千人命還不是小菜一碟?

  楊嗣業驚呼道,「貴先師豈不是武侯一樣的人物?如果能利用得當,這黑風暴可抵十萬大軍。」


  周垣心中暗笑,這楊嗣業大概也是三國迷吧。天氣哪裡是那麼好利用的?就是在後世,面的洪水和旱災,很多國家一樣束手無策。但周垣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先師雖不及武侯,卻也是能呼風喚雨之流。只是泄露天機,多損壽命。故先師寧肯行走江湖間,也不肯出仕。我昨夜觀看天象,便知今天有大風天。只是沒有料到來的如此迅猛,所以就存在了僥倖心理,沒有及時告知楊兄,請不要見怪。」


  「周老弟言重了,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感激還來不及,哪裡有責怪的道理?」楊嗣業笑道,「等到了永昌衛,我自會向總督大人稟報你的功績。」


  行走在戈壁荒原上,單調而孤寂。馬隊經過之處,剛開始,偶爾見到亂石間的白骨。但越往東走,白骨和餓殍多了起來。


  在廢棄的村莊上,馬隊歇息。馬六子和幾個小戰士去尋找柴火,來到一座莊院前,發現門口有人坐著,走進看時,那人一動不動。馬六子上前招呼,那人不應。


  小戰士推了一把,那人轟然倒地,原來死去多時。


  眾人一鬨而散跑回駐地。


  周垣聽了小戰士彙報,急忙帶人去勘察現場。在那家莊院內,又發現數具屍體。但是很多人身上的肉都被割去。也有的內臟已經被掏空,現場有撕咬的痕迹,應該是不是人所為,而是野獸。


  「他們都是被吃掉的。」馬六子似乎見怪不怪,「有的人家是換著吃的。吃著吃著,人就死了。」


  周垣一陣惡寒,「走吧,再看看其他家。」


  全村的情況莫不如此。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陽光刺的眼發疼。一群乾瘦的野狗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竄出來,紅著眼沖眾人狂吠。楊嗣業的親兵隊長帶著眾人從後面追了上去,幾番攻擊下,野狗們死傷過半。馬六子逮住一條肥些的野狗,「今天有口福。」


  周垣問道,「六子,知道野狗的眼為啥是紅色的嗎?」


  「還不是吃死人的原因。」馬六子將野狗開腸破肚,手法嫻熟,「因為這裡的人都死絕了,那些逃出去的狗,就變成了野狗。不但吃死人,連單身的活人也開始攻擊。我在花寨堡就見過幾條野狗撕咬一個快要死的老頭,那場面,誰看了誰都做噩夢地。」


  「六子,你是說這村子的人,都死絕了?即使不餓死,也被野狗吃了。」周垣滿腹疑問,「六子,你告訴我以前見過這樣的場面。」


  馬六子拿出火鐮,點燃了乾枯的柴草,小戰士們幫著將野狗架在火上,「這不算啥,我還見過更慘的。」


  「怎麼個慘法?也是吃人?」


  馬六子翻動了一下野狗,讓火烤得均勻一些,「有一讀書人來俺鄰居家投宿,第二天再沒有出來。那時候大家都沒有在意。過了幾天,我埋了爹娘,因為餓得實在不行了,就約了鄰居家的小子,離開家去逃荒。那時候,整個村子也只有俺兩個活著。半路上,那小子拿肉乾給我吃。我也是實在沒辦法,就吃了。事後才知道,那竟然是讀書人的。那讀書人死在去投親的路上,聽說是新婚不久。大人,你說慘不慘,那新娘子還沒有快活幾天,丈夫就成了別人的口糧。」


  眾人哈哈大笑,似乎在聽遠在天邊的故事。大家對死亡已經麻木,任何東西也抵擋不住了口腹之慾。


  周垣朝馬六子踢了一腳,「狗東西,你吃了天上的文曲星,會下地獄的。」


  馬六子嘿嘿笑道,「誰不知道大人是天下的大殺神,跟著你,還怕下地獄?大人用神針祛除了胡參將老婆身上的妖邪,整個花寨堡都傳遍了。」


  「這也不是你以後亂吃那個啥肉的理由。」周垣威脅道,「不然,我把你送到亂民堆里去。至於他們看到你會怎麼樣,我不說你也明白。」


  馬六子吸了一下鼻子,「大人,這野狗不算吧。香著呢。」


  「臭小子。留著你們吃吧。吃完后,趕快歸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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