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像影子追著光夢遊（七）
朝辭如今的社交圈比上中學那會讓要好多了。畢竟在學校工作, 老師之前的關係比一般的職場關係要容易得多, 而且老師大多也不是特別富裕的人群，不至於像朝辭之前在那貴族高中里一樣，因為處處顯得不同而遭受排擠。
但儘管如此，他的圈子依舊很小。而生活中那些與他相熟的人, 也不會提到「林崢」這個名字。
這件事說起來很微妙，但卻是事實——哪怕林崢佔據了朝辭大半的生活，但其實除了林崢和林崢身邊的少數幾個人之外, 朝辭身邊沒有人知道還有林崢這麼個人。
而這個自稱是林崢的弟弟的人突然出現, 是朝辭極為少數地不在林崢身邊而遇到與林崢相關的人。
他看得出來，青年不懷好意。但他想聽聽他想告訴自己什麼。
他們在街口找了家咖啡廳, 林屺問了朝辭的喜好後點了兩杯咖啡。
兩人的心思都不在咖啡上, 點完餐后，朝辭便對林屺示意說：「你來找我, 有什麼事嗎？」
林屺對朝辭笑了下, 問他：「你是跟林崢在一起——我可能需要換一個措辭……就是，你們……」
「我知道你的意思, 是的。」朝辭點頭，心中也有些苦澀與好笑。
他跟林崢的關係的確有些難以定義。
當然不會是情侶，在外人看來，他就是林崢包養的情人。不過是林屺現在對著他說話，不太好用這麼貶義的形容罷了。
或許這個看起來來者不善的林屺，也有故意用這句模糊不清的話嘲諷他的意思。
朝辭直接承認了，林屺便也直接進入正題了：「那你知道林崢為什麼要找你么？」
「為什麼？」朝辭明顯一愣。
是啊？為什麼？
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或許是林崢看他可憐？但林崢從來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喜歡林崢、瘋狂追求林崢的也大有人在, 為什麼林崢非要找他？
見朝辭久久沒有回答，林屺笑了：「看來您先前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是因為一個人。」林屺說。
朝辭抬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但是他心跳的很快，整個人都像是在不斷地下沉。
因為他知道，或許這個人要告訴一個他難以承受的事實。
但是他想知道。
哪怕無法承受。
「沈玉柯。」林屺說出了一個名字，隨後他又笑著補充道，「你應該不認識他。但是……或許你看了前幾的熱搜？沈玉寧和林崢即將訂婚的那個消息。」
「沈玉柯是她的親哥哥，是與林崢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也是林崢喜歡了十年的人。」
「他們之間感情很好，雖然不是情侶，但大家都以為他們最後會走到一起。但是在兩年前，沈玉柯遇到了一個與他信息素契合度高達百分之九十八的人，因此沒過多久，沈玉柯便與那個人在一起了。」
朝辭抿著唇，臉色蒼白得厲害。
他似乎明白這人想說什麼了。
但是他還是看著他，沉默地等待最後的宣判。
而林屺也在這時露出了一個堪稱惡劣的笑容：「聽說，你與林崢的契合度是有百分百？」
「林崢不甘心喜歡了十年的人因為所謂的信息素就喜歡上了另一個人，甚至沒多久就舉行了婚禮，因此他找了個與他契合度高達百分百的人做了個『試驗』，或者說……『撒氣』？」
林屺雙手合著放在桌面上，笑道：「看來他成功了。畢竟他與你在一起快兩年了，你還是個沒有任何名分、隨時都可以被拋棄的地下情人。」
「哦，他現在還要跟沈玉寧訂婚了，至於是沖著沈氏集團還是沖著沈玉柯……」他拉長了語調，意味深長地看著朝辭。
心臟被刺得鮮血淋漓。
朝辭的臉色慘白，瞳孔都有些渙散。
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加殘忍，也更加諷刺。
林屺沒再說話，準備給朝辭足夠的反應和發酵的時間。
過了許久，朝辭的情緒才勉強冷靜下來。
就這樣吧，他想。
就算是如此狼狽地結束。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朝辭問道。
他知道，這個叫林屺的人，定然是有著他的目的。
「我聽說林崢每個月給你二十萬，到現在，估計也就三百多萬吧？」林屺突然說，隨後咧嘴一笑，「太少了，跟他的總資產比起來，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我們一起搞垮他，到時候別說三百萬，三個億也有，怎麼樣？」
朝辭在長久的沉默后，突然問道：「……你知道你為什麼鬥不過林崢么？」
林屺的神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朝辭卻直接站起來，低頭看著他，木木地說：「就算是狗急跳牆，也要看看是哪個牆啊？」
他說完，不等林屺反應，直接轉身走出了這間咖啡廳。
【你剛剛是不是有點ooc了？】走在路上，系統突然問他。
【遭受到情感上的致命打擊后變得有些激動，不正常么？】朝辭滿不在乎地說，【安啦安啦，這一點造成不了ooc判定的。我就是看這個助攻太蠢了，忍不住逗逗他。】
【……】系統也沒再說話他。
這點ooc程度的確即無法達成ooc判定，也不會對劇情造成影響。只是朝辭鮮少會在任務中出現這樣的失誤，所以它有些奇怪而已。
不過朝辭本就是個肆意妄為的人，這其實也能理解。
…………
絕大部分的時間，朝辭還是十分敬業的。
他回到玉翡華府，哪怕別墅里空無一人，他也要充分發揮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
坐在床上，獃獃地坐到了深夜，又等到了窗外的天亮起的時候。
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困意也要退居一地。
等到早上七點的時候，朝辭去了洗手間。
他看了看自己滿臉憔悴，眼睛都有些血絲的情況，內心有些滿意。
很好，該出發了。
他難得叫了輛計程車，打車去了明宇。
雖然林崢最近一直忙於接手家族其他產業，不過現在是月初的頭幾天，這時候他一般都會在明宇把一些重要決策先完成。
朝辭到了前台，說要見林崢。
毫無意外地被攔了下來。
朝辭也沒激動，而是給宋秘書打了個電話，問他現在林崢有沒有空，他要見林崢。
「林總現在還有個比較重要的見面，這樣吧，您先等等，等林總有空了我再通知您，可以嗎？」宋秘書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好，麻煩你了。」朝辭愣愣地點頭。
宋秘書掛了電話后，便轉頭看向了自己的老闆。
他就站在林崢的辦公桌前，而辦公室內除了林崢和他之外，沒有任何人。
「老闆……」宋秘書神情有些忐忑。
「還知道要來找我。」林崢低聲道。
宋秘書一聽就覺得一股怨氣從自己老闆身上飄出來。
「晾著他。」林崢說。
太慣著他了，到現在學會了蹬鼻子上臉了。
一想到那□□辭說什麼要結束要離開他，林崢現在還覺得氣得厲害。
得好好給他一個教訓。
而朝辭在結束了與宋秘書的桐華后，便去大廳的等候區坐著，一坐就是三小時。
他目光愣愣的，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在明宇這棟光鮮亮麗的大樓中，顯得格外突出。
到了十一點多，明宇快午休的時候，宋秘書才給朝辭打電話。
「朝先生，林總談完了，我已經給前台發了通知了，會有人會帶您上來的。」宋秘書說。
「好的，謝謝……」朝辭說。
果然有個人帶著他去了明宇的頂層。
朝辭看著不斷上升的電梯，有些恍惚。
其實這裡他一點也不陌生。
他也在這裡工作了半年，因為與林崢的契合度，他被趕了出去。
後來又是因為這契合度，他當了林崢的情人。
電梯上不斷變化的數字終於停了下來，帶著他的人將他送出了電梯后沒走幾步，就遇見了宋秘書。
「你回去吧，我帶著朝先生去就行了。」宋秘書對那人說。
宋秘書帶著他一直往裡面走。
等走到最後一扇門時，宋秘書停住了。
朝辭看著這扇門，緩緩推開了它。
還是那間偌大的辦公室。
他好幾天未見的枕邊人正衣冠楚楚、好整以暇地坐在辦公桌前看著他。
那雙翠綠色的眼睛看不出什麼情緒，真要說，也只能讀出一些冰冷。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朝辭愣愣地看著他。
腦中不斷響起那個叫林屺的人說的話。
——他找了個與他契合度高達百分百的人做了個『試驗』，或者說……『撒氣』？
——他現在還要跟沈玉寧訂婚了，至於是沖著沈氏集團還是沖著沈玉柯……
那現在呢？是不是撒夠氣了？
而林崢看著他，發現他臉色蒼白憔悴，眼睛發腫，眼中還都是血絲，心中不由有些鈍鈍的難受起來。
雖然這個蠢貨無緣無故說要離開讓他很生氣，但是看他這麼難過的份上，他好好道個歉，自己便不計較了。
但林崢等了半天，還是不見朝辭開口。
他不由有些煩躁起來。
「一大早過來找我，就是為了看著我發獃么？」他語氣冰冷地問。
朝辭抿了抿唇。
許久，他啞聲說：「我想好了。」
四天前，林崢讓他自己好好想想。
四天後的現在，朝辭覺得自己再也不會想得更清楚了。
林崢面上不動聲色，但心中不知為何卻有些緊張。
他其實無法理解朝辭那時為什麼要對他要訂婚這件事這麼生氣。
因為哪怕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在乎朝辭，也從來沒想過要與朝辭結婚。
這對他來說很不重要，不重要到他覺得只是一個可以謀取利益的名頭。但又好像很重要，重要到他不願意把這個名頭給朝辭。
或許他只是不知道這個名頭意味著什麼。
「我們結束了，林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