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像影子追著光夢遊（六）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下去。
如果不去深究, 偶爾朝辭也會升起到隱蔽的歡喜。
因為他好像隱約間能感覺到林崢對自己態度的軟化, 他們不斷靠近的距離。
但是這種歡喜終究只是空中錦簇，它無根無基，歡喜的同時又讓人覺得沒著沒落的。
終於，當那□□辭在熱搜上看見了林崢時, 這空中的樓閣就頓時開始搖搖欲墜了。
這個熱搜是宣布了一個叫沈玉寧的富豪千金即將訂婚。因為這位沈姓千金在網路上一直頗為活躍，在微博和ins上都有比較龐大的粉絲群體，因此她的訂婚也廣受關注。
她發了一張她和即將訂婚的男方的合照, 她坐在森系鞦韆上, 背後站著一位挺拔俊美的alpha。
那個alpha穿著筆挺的西裝，將頭髮盡數梳到腦後, 薄唇微抿, 翠色的眼眸直直看著鏡頭。
是林崢。
沈玉寧除了這張合照外，關於男方的一切都沒有提及, 包括姓名。但照片上這個帥到炸裂的alpha還是頓時就引起了網友的好奇心, 隨後又一詞條#沈玉寧未婚夫#便衝上了熱搜第一，而熱搜第三便是#沈玉寧即將訂婚#。
林崢那張與沈玉寧的照片高高掛在榜一, 網友們都想盡了辦法找出這個男人的底細，但是除了一張照片外，卻什麼也找不到。
網友各個都抓心撓肝了起來，各種猜測林崢的身份。但是半小時后，這個熱搜就被撤了。後來無論網友們怎麼更換詞條，都無法衝上熱搜榜。
只有沈玉寧即將訂婚的那個熱搜還掛著，不過半天后也被撤了。
這些後續朝辭都沒再關注了。他仔仔細細把那張合照上的林崢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祈禱是自己看錯了, 但是無論怎麼看，照片上的人就是林崢。
他放下手機，呆愣地坐在客廳中。
這天是周末的一個晚上，他原本只是想一如往常地在客廳等林崢回來。林崢這幾個月一直很忙，他也為他擔憂，但是又幫不上什麼忙，只能每夜等著他回來。
但是他沒想到會在這時看到這樣的消息。
過了兩個小時，當鐘錶上的指針移過了十二點多，門口傳來了聲響。
朝辭將目光投向了那裡。
林崢進門后，便看見朝辭坐在沙發上直直地望著他，表情有些木木的。
他不由蹙起眉，覺得有些反常。
朝辭雖然總是要堅持等他回來，但其實他平時的事情也很多，一般堅持不到十二點多，十一點多便會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等他進門時，他才會被開門的響動驚醒，然後迷迷瞪瞪地朝他看過來，再往他身邊湊，軟軟糯糯地說著話。
但今天他顯然並沒有睡著，神色也有些不對勁。
林崢走到他面前，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朝辭，因為這人過於高大的身量，他這般俯視著朝辭看起來便極有壓迫感。
「怎麼了？」林崢低聲問。
許久，朝辭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啞聲問：「……你要訂婚了？」
林崢抿唇，想起來今天沈玉寧擅自發布在網路上的消息，有些明白過來。
「嗯。」他點頭，像是不覺得這有什麼。
朝辭抬頭看著他，那雙翠綠的眼睛在略帶昏暗的吊燈下顯得那樣冰冷。
一個簡單的音節，便輕易地將朝辭打下了深淵。
朝辭手心冷得像冰，心臟被泡在寒潭裡，不斷往最深處跌落。
「那……那我們……」朝辭用了所有的力氣，卻還是難以將這句話說出來。
聲帶的震動都好像難以帶起喉間的氣流。
「那我們、」他咬著牙，強忍著淚水和鼻尖的酸意，「要結束了嗎？」
林崢皺起眉，聲音有點冷：「什麼結束？」
「你要結婚了，我、我……」朝辭眼眶泛紅，「我該走了。」
林崢有些煩躁。
他沒覺得他要結婚與朝辭在他身邊，會起什麼矛盾。
朝辭卻是再難忍受那些淚水的重力，任由它們在臉頰上滑落。
林崢看著面前的omega，瘦瘦小小的，卻不知道哪來這麼多眼淚，哭得一雙桃花眼都腫了起來。
但是看著這個蠢貨這麼難過，他似乎也有些不好受。
他難得耐著性子解釋道：「我結婚了，你也可以呆在我身邊。」
他跟沈玉寧是協議結婚，對方自然是管不到他。
「我還是住在這裡，你我之間不會有變動。」
他滿以為這個哭紅了臉的omega會像從前那樣對他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容，然後他可以看在他這麼難過的份上，好好抱抱他。
誰知omega是止住了淚水，但是卻並沒有露出任何開心的情緒，反而還帶著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瞪大了眼睛，說：「怎麼可能沒有變動？」
林崢要結婚了啊，他再呆在林崢身邊，算什麼？
這一年多來，他可以自輕自賤地留在林崢身邊，但之後呢？他要再當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么？
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林崢有些陌生。
但是他還是抱著希望，最後問道：「一定要結婚么？就不能……」
不結么？
但是這三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又覺得自己可笑了起來。
他抬頭看向林崢，果然看見他的眼中沒有絲毫的動搖。
這一年多來，他的確漸漸搞錯了自己的位置。
他只是林崢可有可無的東西……連情人或許也算不上。
從前他也只希望能與林崢靠近一些，能像這般與他靠這麼近，已經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只是幾百個日夜的夢境，終究是讓他有些掂不清自己了。
偶爾林崢那些好似溫柔的舉動，也讓他滋長了不該有的幻想。
人總是這樣貪心。
該走了，朝辭。
林崢不和別人結婚，難道還和你結么？
這場夢境總有盡頭，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只是一直不敢去深想。
不等林崢開口，朝辭便搖頭道：「抱歉，是我說錯話了。」
「是我太貪心了……」他喃喃道。
林崢見朝辭一直揪著這件事，也有些不耐了：「我說了，她不影響我們。」
朝辭扯了扯嘴角，有些無力：「怎麼會不影響……」
「那你想如何？想走？」林崢語氣越發冷了起來，似壓著怒火。
「我不想，可是……我該走了。」朝辭低著頭，聲音近乎哽咽。
林崢抿起唇，翠綠的眸子徹底暗了下來。
他雖然這樣問朝辭，但是他沒有想到朝辭居然真的回答說自己要走。
走？往哪裡走？
是這個蠢貨一心要往他身邊湊，現在說要走？
「朝辭。」他壓著嗓子，聲音冷到了極致，「你想清楚，你走了，便再也不用回來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
他說著，便直接轉身走出了這棟別墅。
門被大力關上的聲音像是喚醒了朝辭心緒，他渾身一怔，隨後便雙手捂著臉，淚水不斷從指間溢出。
他當然不想走，但是他又怎麼留下？
林崢生氣，是因為氣自己說要走么？
那他該高興么？高興哪怕林崢要結婚了，也沒有要趕他走。
或許林崢只是因為自己擅自要走這件事而生氣，他未必在乎自己，但是卻從不喜歡別人忤逆他。
有時候朝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林崢這樣的人，分明是截然不同也無法融入的兩個世界。
但是他卻總記得那個扶著他去診所的少年，雖然不苟言笑，卻認認真真地聽著醫囑，再一句句複述給他。
少年淺綠色的眼睛里像是有太陽。
太久了，已經過去七八年了。
有時候朝辭也會在想，他是不是記錯了，還是那天時間太長，給那個夜色帶上了濾鏡。林崢怎麼會這麼溫柔呢？
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
為了這記憶中的一個剪影，他為止努力了數年，幾乎佔據了他記憶中的半生。
因為全心全意愛著一個人，哪怕是林崢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好的，都是無條件的。
朝辭抬起頭，目光無焦距地看向頭頂的吊燈。
渾渾噩噩地想。
八年的追逐，真的要就這麼結束了么？
…………
第二天便是工作日，朝辭還是強自打起了精神去了學校。
一連三天，林崢都沒有再回玉翡華府。
第三天的傍晚，朝辭下班后，正準備做地鐵回去。
這一年多來，林崢在金錢方面對他一點也不吝嗇，每個月定期往他賬戶上打二十萬。
甚至吳秘書提過要把最近開盤的一棟兩千多萬的別墅轉給他。
哪怕後者被朝辭拒絕了，他現在的卡上也有數百萬的資金。
但是這些錢朝辭都沒用。也許他在旁人眼中與那些出賣自己的人沒有區別，但朝辭自己總要守著最後的底線。
他在重點中學上班，工資其實並不少，加上他一貫節省，生活其實也比較富裕，在自己的另外一張卡上也存了近二十萬。
光是在玉翡華府，林崢車庫裡就有十幾輛車，他讓朝辭隨便去挑一輛。朝辭雖然挑了，但基本上沒有開過。一來他不願，二來他在中學上班，開這種動輒幾百萬上千萬的車太過招搖了。
朝辭走在坐地鐵的路上，想到了這裡不由有些失笑。
【得虧這是任務世界，錢我帶不走，不然我得樂瘋了。】他跟系統說，【林崢雖然器大活爛，自大傲慢，有點傻逼，但是是真的大方，舔他不虧。】
【哦。】系統冷淡地應了一聲。
他已經習慣了朝辭的突然抽風了。
朝辭因為系統的冷淡撇了撇嘴，正想再說什麼，卻迎面碰上了一個人。
是個穿著一身休閑服的青年。他看起來約莫二十二三歲，上身衛衣下身運動褲，半長的頭髮染成栗色，看起來陽光又開朗。
「你好，我是林屺，是林崢的弟弟，可以與借一步聊聊么？」
少年笑眯眯地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