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像影子追著光夢遊（三）
像朝辭讀的歷史系, 其實前程還是比較狹窄的。要麼讀研讀博, 要麼去當教師。其實朝辭在學校的專業成績還是很不錯的，拿到本校的保研名額綽綽有餘，而且他的導師也很欣賞他，多次邀請在本校繼續深造。
最終朝辭決定去酒店公司應聘, 他的導師還是有些失望和驚訝的。畢竟，這也算有些專業不對口了。
和大多數剛入職場的新人一樣，朝辭有些手忙腳亂, 不過好在他早已習慣了適應這些並不算美妙的外部條件, 因此過了兩三個月，也就習慣了。
兩三個月中, 他能見到林崢的機會很少——儘管林崢一直是全公司員工私下談論的焦點。
不過這人在這棟大廈的頂層, 與他基本上不會有交際，除非在路上偶然碰上。
偶然, 是一種概率性問題, 次數多了，概率的發生就自然而然了。
有次朝辭早上上班, 真的遇到了林崢。
在公司門口。朝辭下了地鐵后匆匆趕來，而林崢則帶著秘書，從另一邊走來。
遙隔數十米的時候，朝辭看見這個人，臉上明顯一愣。
林崢變了很多，但好像又沒變。他從前在學校里喜歡穿一些偏休閑的衣服，不過如今卻是十分正式的銀灰色西裝, 手上的寶石袖扣與他翠綠色的眼眸很相稱，同樣的美麗，同樣的高不可攀。
他努力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能離這人近一點。不過真的能靠近的時候，他反而又膽怯了。
他下意識放慢了些腳步，想等林崢進去了再進去。
但是林崢卻沒有馬上進去，反而停住了，好像在往他這個方向看。
是在……看我么？
朝辭心中升起歡喜，但忐忑與否定也隨之而來。
但是林崢都停下了，朝辭再怎麼走得慢，也也總歸是要走到的。他總不能也停下——這樣就太滑稽了。
朝辭走到了門口，林崢翠綠色的眼睛好像真的在看他。
「林、林總好。」朝辭鞠了個躬，說。
「你在明宇上班？」林崢問他。
明宇，是這家酒店公司的名字。
他這人太高了，若是站得遠一點還好，站得近了，這人比尋常人幾乎要高出一個頭，低著頭看著人說話，便會有難以抵擋的壓迫感和侵略感。
「是的。」朝辭說。
「我記得你是歷史系。」林崢說，「沒有爭取到保研名額？」
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清冷疏離。
「不是。」朝辭搖了搖腦袋，也不敢抬頭。
既然不是，為什麼來明宇，便不言而喻了。
林崢低頭看著這個beta。
很尋常，沒什麼特色，也沒什麼一眼能看見的長處。
在他的記憶中，對這人的第一個印象，便是他來詢問自己的高考志願。在那時，林崢便能看出他對自己的愛慕。
第一次見的人——至少在他的記憶中是如此——卻愛慕自己，這對林崢來說也稀鬆平常。
但是像朝辭這樣堅持的，卻很少。
他告訴朝辭，他的高考志願是a大，這人就真的考上來了。
他不知道這個人的成績如何，但是a大作為top1學校，在他們高中至少也要前五的成績。如果朝辭之前成績就這麼好，他不至於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考上了a大，為自己輔修了物理系。大二的後半學期這人天天給他送早餐，為了方便，也一直坐得離他很近，但好像一直隔著一條過道。他經常看到這人上課一臉凝重的樣子，他學的是歷史系，在a大學物理系定然是很吃力。
他做的早餐很好吃，不知道這人住宿還怎麼有時間天天弄這些東西。
現在，這人還為了自己到了明宇。
一個歷史系的畢業生，從專業上來講，到明宇根本毫無前途可言。除非他是能力很強的人，本身便能在職場上發光發熱，或者說他有家世背景，專業只是愛好。但顯然，朝辭兩樣都不是。
林崢的目光在朝辭身上停留了幾秒。
朝辭低著頭，覺得緊張得後背都在冒冷汗。
林崢收回目光后，拿出了手機，邊在通訊錄上查找著號碼，邊對朝辭說：「我幫你聯繫你們歷史系的傅清導師，他手上應該還有一個研究生名額。」
朝辭聞言，頓時一驚，連忙道：「不用了！」
「這太麻煩您了，不用了。而且我也是想要早點出來工作……」朝辭聲音越說越小聲。
雖然他低著頭，看不見林崢的模樣，但是卻能明顯感覺到這人的氣壓更低了。
他知道，林崢是為他好，而且這算是為他花了個大人情。
但是……
「那算了。」林崢的聲音好像更冷淡了些。
他抬步走了。
朝辭等他走遠后，才抬頭，遠遠看著他上了電梯。
…………
這好像是一次不歡而散的見面。
雖然都談不上見面，只是在門口匆匆說了幾句話。
朝辭有些沮喪。
因為他知道林崢是想幫他，時隔多年，再一次感受到他的善意，這本來應該讓朝辭很高興。
但是他已經決定了在明宇，再說如果真的讓林崢去給他要那個名額，一來這算是開後門，朝辭有些不能接受，二來這太麻煩林崢了。
於是他拒絕了林崢的好意。努力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與心心念念的人近了點，卻被他的不識好歹破壞了。
不過他沒想到他會很快與林崢再次見面。
那是他與林崢那次見面的半個月後。
朝辭早上醒來，覺得渾身都有些不對勁。
腦袋昏昏沉沉的，整個人提不上力氣。
不過好像沒有到難以行動的地步，朝辭還是打起精神來上班了。
快午休的時候，他們組的組長讓他去送一份文件到上面。
他下了電梯，卻覺得頭越來越昏沉，眼前都有些發糊了。
他自己也感覺到了這狀態的不對勁，想著早點把這文件送去，他就能午休了，再好好休息一下。
腦中這般計劃著，他突然在拐角處撞上了一個人。
這個人明顯很高大，朝辭頭直直地撞上對方的胸膛，好像撞上了石塊似的，硬的很。
「抱歉抱歉！」朝辭連忙說著，邊說邊抬起頭，等看清被他撞到的人的時，卻頓時愣住了。
「林總……」他喃喃道。
林崢看著面前小小隻的beta，也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空氣中好像隱約瀰漫著信息素的味道。
這個念頭剛閃過，味道好像就更濃了。
林崢皺起眉，好像猜到了什麼。
他拉著朝辭的手臂，將他拉到了電梯里。
朝辭昏沉間，只覺得手臂被一陣大力拉扯，林崢力氣很大，握力也驚人，這樣拉扯著他的手臂，朝辭覺得骨頭都在隱隱作痛。
等林崢把朝辭拉入了電梯，電梯的門關上時，他能感覺到這個狹小空間中的信息素濃度越來越濃郁。
像是小蒼蘭。
朝辭要二次分化了。
beta在成年後二次分化成omega，這種案例雖然少見，但也並不是沒有，許多人也都聽說過。而且在分化過程中，他們會無法控制地釋放出大量的信息素，如果處理不恰當，必然會對周圍造成騷亂。
林崢專門接受過信息素的抗敏訓練，尋常alpha抵擋不了的omega信息素對他通常無效，但是此時在嗅到朝辭的信息素時，他卻覺得有些無法控制了。
這種情況讓林崢有些驚訝，他看著被自己拉著，卻有些站不穩、身上都是汗的朝辭，意識到了一件事。
朝辭與自己的契合度應該很高。
否則他不至於如此。
但林崢對朝辭沒有興趣，他也並非是縱情濫交的alpha，在意識到這件事後，他的第一反應是覺得危險。
他們契合度很高，而又獨處一室。
好在林崢意志力強大，而且朝辭此時還沒到完全分化的地步。林崢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讓秘書送一盒抑製劑到他的辦公室。
電梯終於到了，此時朝辭已經徹底站不穩，林崢只能半扶著他走出去。
好在此時大部分人已經去午休了，不然朝辭這不斷散逸的信息素必然會引起騷亂。
林崢將朝辭帶到了他的辦公室，讓他坐在沙發上，自己便想走出去。
他們此時共處一室很危險。
但是他突然被人拉住。
朝辭此時意識已經完全潰散，但是omega的分化的關鍵期，也是他們最脆弱的時候，他們會下意識尋求自己親近的人。
他額上都是虛汗，將他那半長的頭髮黏在了他的額頭上，看起來有些狼狽，卻帶著難以言說的媚態。嘴唇也被他咬得極為艷紅，眼中已經沒多少神色，卻還是緊緊盯著林崢。
林崢這時才注意到，朝辭的眼睛生得極為好看，是一雙偏圓的桃花眼。
他身上也都是冷汗，把他今天穿的襯衫打濕了，緊緊貼合在他的皮膚上，隱約能勾勒出他細瘦的腰線。
「學長……」他沒多少意識，從前那些恪守的枷鎖好像也瞬間不存在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著，「我喜歡你……喜歡你，好喜歡你……」
就……這麼喜歡么？
林崢站著，俯身看著他了一陣，卻是大力掙脫了他的手，離開了。
他離開了這個辦公室，在外面等了十分鐘，心緒不知為何有些紛亂。
過了一會兒，他的秘書便匆匆忙忙地趕來，手上提著一個袋子。
「人在裡面，你去給他打抑製劑。」林崢對秘書說。
秘書也不多問，沒過幾分鐘便出來了，對林崢說：「老闆，打完了，他睡過去了。」
林崢點頭，推開門走了進去。那股信息素還是很濃郁。
朝辭靠在沙發上，整個人蜷成了小小一團。
林崢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幾秒。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與這樣一個人，擁有這麼高的契合度。
雖然沒有具體測過，但是他知道，很高，比他遇過的所有人都高。
這個人，分明與他完全不同，自己也根本不可能會喜歡上這樣的人。
他很快將目光移開了。
他一向厭惡alpha這種被下半身支配的本能，也不會被契合度左右，沒必要太過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