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鐵騎聲聲催號鼓(中)(為書友ralvarez加更)
李典內心猶豫,于禁所部深陷重圍,若是自己不出兵相救,只怕他以步抗騎,絕對是凶多吉少,可若是自己出兵相救,這裡的車障沒了護衛,輜重糧車和三百民伕也必然不保。
臨陣如何抉擇,實在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就在李典猶豫之時,卻有一騎從西北方向疾馳而來,馬上騎士雖然後背中了兩箭,但卻絲毫沒有遲滯策馬,他狂奔到了李典車陣前的射程內,大呼說道:
「我乃平虜校尉麾下親衛,校尉有令,請中郎將列陣堅守以待,校尉已經破陣而出,待會趕來會合時,還請中郎將派兵接應。」
這名騎士穿著曹軍衣甲,身上血跡斑斑,背後還中了兩箭,不像是偽裝的軍諜,李典連忙讓人將他迎入陣中,派人進行緊急救治,同時下令部曲加快布設車障,自己則登高舉目遠眺,緊張地望著號角聲聲的西北方向。
騎士說是很快破陣而出,趕來與車隊會合,但是等到李典的車障大致布設完成的時候,于禁所部還是遲遲沒有趕來,反而是敵騎的號角聲越來越近了。
就在李典決定要派出已經恢復馬力的幾名李家子弟再次進行哨探的時候,等候已久的于禁部終於出現了。
搖搖晃晃的曹軍旗幟在平原上移動著,于禁所部的軍陣已經比初見時少了不少人,于禁棄了馬匹,身處在且戰且退的軍陣中間,嘶聲力竭地指揮著衝出敵騎包圍的步卒,沿著汴水,退往李典所部列陣的方向。
在撤退的過程中,于禁所部依舊保持著大體完整的軍陣,手持長矛大楯的甲士環衛在外,弓箭手、短刀手夾雜在後,中間就是于禁和他親兵,眾人且戰且走,不作片刻停留,背靠背向後撤退。
因為為了保持陣型完整,隨時隨地立盾豎矛,抵禦敵騎衝刺突入陣中,于禁的軍陣撤退時註定不能夠卷甲疾走,只能夠小步向後撤退,這不僅對且戰且退的士卒是一個嚴峻的考驗,對身處陣中指揮的于禁而言,也在面臨著巨大的壓力。
在撤退的過程中,不時有中箭、掉隊、摔倒的士卒,他們一旦失去了周邊其他同袍的護衛,立馬就被像惡狼般的西涼騎兵射倒、撞翻、砍殺,于禁雖然看到了,卻堅決不允許部下士卒搭救,每個人都必須保持相同的步伐緩緩後撤,一刻都不能夠停留。
這種做法很殘酷,但也很有效,至少更多的士卒存活了下來。
西涼騎兵幾度進行試探,想要衝鋒突入陣中,可于禁部都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們及時停駐列陣,大楯如牆,長矛如林,步弓發矢,短刃肉搏,端是無懈可擊,愣是讓幾股輕騎發動衝鋒后,又灰溜溜地退了回來。
身在陣中的李典見到于禁所部士卒已經接近,面露喜色,當即按照計劃下令,搬開車障一角,將拉車的牲畜放了出去,而自己則率領三百李家部曲親自衝殺出陣,冒著西涼騎兵的箭矢,迅速將于禁一部接應進了陣中,然後搬開的車障又再次重新合圍,形成了一個依託汴水的閉環車陣。
西北邊,無名高地。
「吁——」
豹頭燕頷、虎背熊腰的翟郝策馬驅馳,奔上了一處稍高的地勢,大鬍子呼哧呼哧地抖動,望著已經布設完車障的曹軍,氣惱地謾罵道:
「這班兗州賊,倒是耐戰得很!」
自兗州兵馬進軍河南地以來,翟郝早就一再向閻行請命,想要上陣廝殺,率軍反擊入侵的曹軍了。
可是一來河東大軍悉數西征,都投入到了關中的大戰之中,並沒有援軍可以抽調支援河南地,二來這些兗州兵一路進軍也謹慎得很,任憑翟郝派出的游騎如何引誘,始終沒有冒進追擊,前軍的于禁部步步為營,通過一路修築營壘,硬生生地將營壘推進到了鄰近滎陽的隴城。
河南地的守軍一向是三河之地最少的,雖說有六七千歩騎,但除去防守雒陽城、駐防雒陽八關的兵馬,翟郝麾下能夠作為靈活機動的兵馬,就只有他這支千餘騎的西涼騎兵了。
河東大軍中,騎兵數量比起關東群雄要佔據優勢,不過成編製的騎兵部隊卻不多。甘陵之前在河西招募組建的羌胡騎兵在返回河東之後,就被閻行調走拆分補充到各軍之中,目前除了閻行親領的中軍精騎外,成編製、一直沒有變動的就只有翟郝麾下的千餘西涼騎兵了。
為了發揮平原上騎兵對步卒的優勢,手中兵力不足的翟郝一計誘敵不成,又心生另一計,他乾脆就撤走了滎陽的民戶,在成皋以東留了八百步卒防守,打算引誘貪功冒進的敵軍長驅進攻滎陽城,到時候以逸待勞的自己再發揮騎兵的優勢,后發制人,反包圍冒進急攻的曹軍,在滎陽城郊外打一個漂亮的殲滅戰。
可惜左等右等,已經進駐到了隴城的于禁,就是遲遲沒有再進軍的動靜。
這時閻行已經下令守卒尋機擊敗曹軍一陣,以打壓曹軍咄咄逼人的氣焰,於是接到用兵軍令的翟郝終於比于禁先按捺不住了,經游騎探知有曹軍糧車將運達隴城,坐鎮成皋的翟郝果斷選擇出擊,率領西涼騎兵繞過正面的隴城于禁所部,迂迴出擊,打算截斷于禁所部的後方糧道。
只是翟郝沒有想到,曹軍在平原上遭遇了自己的西涼騎兵后,竟然沒有一觸即潰,而是且戰且走,一路後撤,雖然也付出了近百傷亡,可還是讓他們撤進了另一部曹軍布設的車障之中。
兗州兵馬戰鬥力的頑強,超乎了翟郝先前的預料,畢竟他之前打白波、打河東叛軍,追擊張濟、郭汜潰卒的時候,麾下的西涼騎兵可是風馳電掣、一往無前,沒想到今日截斷糧道,在平原上還遇到了敵軍中的硬茬了。
翟郝不知道,在他感嘆面前曹軍是棘手的敵人的同時,車障后的于禁也在暗暗心驚,咂舌於西涼騎兵的輕剽悍戰。
平心而論,于禁認為自己部下的五百老卒,已經是曹軍中的精銳了。
兗州身處中原四戰之地,曹軍起初與於毒、白繞作戰,後來又協助袁紹與田楷、劉備的幽州兵作戰,擊敗過青徐黃巾、袁術兵馬、陶謙兵馬、撲滅過張邈叛軍、潁川、汝南黃巾,還和呂布的歩騎對抗過,軍中老卒稱是身經百戰也不為過了,就算是新卒,至少也是經歷過平定潁川、汝南黃巾多次戰役的,已經是見過了戰陣上的鮮血和刀兵了。
但是在中原之地少有敵手的曹軍,眼下在面對西涼騎兵的時候,感受到的依舊是壓力巨大,雖然他們是在平原上以少敵多,以步抗騎,但是且戰且退的過程中,被幾股遊騎兵消耗了近百名士卒,這是于禁從軍以來未曾遭遇的。
若非距離李典一部不遠,于禁猜想,自己的五百步卒在撤退過程中肯定會被游騎耗盡體力,爾後西涼騎兵必定群起而攻之,最終這五百精銳步卒難逃覆滅的厄運。
現下自己一部已經撤入車陣之後,雖然還沒有擺脫險境,但至少可以容自己喘喘氣了。
剛剛且戰且退,撤退過程中於禁喊得喉嚨眼冒煙,暫得喘息的他連忙下令讓部下士卒飲水解渴、修整兵甲,自己也掏出水囊往自己口中狠狠灌了幾口清水。
「於校尉!」
于禁在用清水灌溉自己乾燥的咽喉時,李典已經匆匆快步走了過來,他憂心忡忡地指著不遠處游弋的西涼騎兵,口中說道:
「於校尉,你看這些騎兵,根本不似尋常哨探的游騎,而且數量眾多,約有千騎,這倒像是敵軍精銳的騎兵啊!」
于禁點點頭,猶然心悸地說道:
「這怕就是河南守將翟郝親率的西涼騎兵了,這些騎兵都是弓馬嫻熟的老兵,作戰甚是兇悍,剛剛若非曼成列陣接應,只怕禁就真的要戰死陣中了。」
「校尉過謙了,校尉在平原之上,無險可守,以步抗騎仍然能夠全身而退,典甚是佩服啊。不過眼下我等兩部可戰之兵不過千人,又有糧車、民伕需要護衛,也只能夠憑藉車障堅守待援了。典方才已經下令,舉煙求援了!」
于禁轉頭看了看陣后在收集干糞、柴草的士卒,點了點頭,又回頭看向不遠處游弋的西涼騎兵,皺眉說道:
「隴城距離此處最近,尚有一千五百精卒,可惜皆是步卒,只怕頃刻之間難以趕來啊!」
其實在於禁心中還有一層憂慮沒說,那就是經過了剛剛和西涼騎兵的遭遇戰之後,他深感在無險可守的平原上,單純以步卒為主的己方軍隊在對抗西涼騎兵時,十分被動和無力,比之在兗州對付呂布的騎兵時還要棘手。
呂布的騎兵雖然精銳,但呂布是喪家之犬,部下的騎兵很少,只能夠作為主將親衛騎兵突陣使用,軍隊的主力依舊是張邈、陳宮麾下的兗州叛軍,和曹軍一樣,他們都是由步卒組成的。
而說到底,翟郝敢於親率騎兵截斷自己的糧道,就是因為看穿了兗州軍中缺少能夠對西涼騎兵構成威脅的騎兵部隊,這才大膽地迂迴繞后,專挑自己的後方軟肋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