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紋術師與「邪術師」
東部行省旭日森林
「呼……事情的大致基本上就是這樣了。」剛剛一刻不停地給林德完整描述了之前發生的事，老人長呼出一口氣。「.……」面對如此大量的信息流入，林德反倒是感覺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他機械地重複著前進的步伐，同時回味著老人所說的話。「所以.……我是那個，叫什麼光術師的玩意？」半晌他開口嘀咕道，語氣卻很難讓人判斷到底是自言自語還是問向走在前面的老人。
「沒錯。我知道你感覺很混亂，這也是必然，因為幫助理解先前發生之事所必要的信息你並不知道。如果你想聽的話，我可以從最初的歷史開始給你講述一下，儘可能幫助你了解我們現在的情況。」
「我沒意見，請您告訴我吧！」林德望向老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左思右想卻始終無法理解事情的事實讓他不由得心生煩躁。
「不用這麼客氣，叫我爺爺就好。你在旅館打工，一些東西應該會或多或少的能夠接觸到，我就盡量簡要了，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再細說。」
「好的，……爺爺」林德咽了下口水。
「這個還要從紋術師的誕生說起……從本質上說，紋術師就是變異的人類。從嬰兒開始他們的身體就發生了一項有別於常人的獨特變化，那就是元素本源的形成，也叫作元素核心。這個一般位於腹部的東西，可以將身體吸收的能量，最主要的是吃下去的食物，轉化為元素能量儲存在體內，並通過體內的紋線流通以不同的方式釋放出來。紋線是從元素核心處生長出來的身體組織，通過後天的鍛煉可以將紋線延伸到身體各處，釋放紋術的過程本質上就是能量從核心處通過紋線轉移到體外，釋術時皮膚髮光的紋路就是紋線的大致樣子，而不同樣式的紋路代表著激活不同的紋線釋放出不同的招數。」說著老人伸出右手，密密麻麻的白色紋路自手臂跟部出現延伸到指尖。「這些像亮著的像血管一樣的細線就是了。實際上很多猜測是紋線跟肌肉，骨骼，血管之間必然有非同尋常的聯繫，只不過現在都無法證實。」
「好神奇！」林德獃獃地盯著老人的手臂，這些印記透過皮膚散發著潔白的亮光，仔細看去好似有液體在流動，時不時還會跳動一下。伴隨著亮光的原路返回紋路漸漸消失，老人收回了手臂，繼續開口道：「接下來的就是重點，那就是一個足以顛覆整個紋術師體系的事情出現了。」老人頓了一下「通常的紋術師的元素核心，無非是風火水土這代表著四種自然力量的核心其一，有的人天選之人會同時持有兩個不同的，比如剛才的西嵐，就是一風一火，再有的少數人會持有三個，當然實力跟種類的多少其實並不是一定的越多越強，還要綜合看其他很多的方面。總之他們把他們使用這些元素能量的能力統稱為紋術，幾百年來一直如此。但就在幾十年前，卻出現了不符合這一現象的存在。那就是有一些像你我這樣的，看起來跟普通紋術師別無兩樣，體內卻沒有本源核心存在，也不使用元素之力的紋術師。」停了一下讓林德咀嚼這句話，老人繼續道：「不是地風水火這四種元素，存在於我們體內的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十分，怎麼說呢，十分純潔的能量。簡單來說就是比起同等量級的元素能量所能釋放的威力造成的破壞都要更甚。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很可能元素只是一種很低級的能量形態。另一方面，不存在一個核心轉化，儲存能量，我們的能量直接儲存在體內各處，說實話我並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就像你跑步時的力氣從哪裡來的，使用招數時的能量就從哪裡來的。不過紋線依舊存在，連接在身體各處調動能量。沒有核心的我們在使用紋術和恢復能量這方面比起普通的元素核心持有者又有著顯著的優勢。不論如何這些新興的紋術師發現了自己的與眾不同與強大，於是他們開始稱自己為高等術師。可是這些新興紋術師們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強大並不代表一定能生存下去。他們的出現本身就是對早已在這個國家稱王上百年的舊紋術師們食物鏈頂端地位的直接挑戰。而他們所展現出來的能力，他們的行動也讓舊紋術師掌權者們看到了失去曾經神一般的地位轉而向別人低頭的未來。於是顯而易見的，舊勢力開始拒絕承認新的存在，他們宣稱這些新出現的並不是真正的紋術師，而是異端，是無法使用元素之力的邪惡能量持有者，我們稱為『邪術師』，『邪紋師』。並果斷地開始清理這些『骯髒的怪胎』，這也就是發生在五十年前的『第一次凈化運動』。在這場浩劫中正在發展中的高等術士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他們中剩下的也徹底與紋術師割裂開來，重新改了一個全新的名字，也就是光術師，因為我們的能量的顏色是無暇的亮白。最終慢慢地在紋術師們的迫害下掙扎著反抗著生存到現在。」老人的語氣平穩地可怕，但是林德隱隱感覺到在這波瀾不驚的背後涌動著湍急的暗流。
「原來是這樣啊.……」林德搓著手緩緩開口道。
「基本就是這樣了，還有很多細節可以以後再慢慢講給你聽。」
「所以.……因為兩派的仇恨，那個紋術師肯定會想辦法殺我是嗎？」
「你的情況，其實有些特殊。第二次凈化運動也過去這麼多年了，現在的兩派正處微妙的休戰中，再加上西嵐又不是那個時代出生的人，如果是一般的光術士小孩，我覺得西嵐不一定會去理睬.……但是你不同，你的天賦，讓我不敢賭任何概率，寧願先出手也不能讓你出現任何閃失。」
「但是.……但是我是真的沒感覺到我有什麼這方面的天賦啊！」
「關於這點，我還需要再像你解釋一下衡量我們實力的幾條標準。看一個紋術師，或者一個光術師有多大的實力，主要從三個方面。一個是貯存能量的多少，一個是施能速度的快慢，還有一個是紋線網路的疏密。先說后兩者，施能速度的快慢是主要看你對體內能量的掌控能力，不管是元素能量還是我們的光能。掌控能力越強則紋術的釋放越快，反之亦然。掌控力需要靠後天的訓練來提升，但有的人很輕鬆的就能掌握，有的人終其一生也只能控制個皮毛，因此其上限的決定靠的是天分。紋線網路的疏密則代表你體內紋線生長的情況。這個直接反應到你能釋放何種紋術，通常情況下紋線網覆蓋越廣越加緻密就意味著能釋放更加強大的紋術。這個一半靠後天訓練一半靠天賦，持續地重複強迫自己使用能力從而讓紋線不斷崩裂再重新締結，通過這個過程來讓其增長。天分的影響有但根據現有數據看來影響不算太大，主要還是靠努力。而三個標準中的第一個，是一個基本由天賦決定，也正是你所具備的龐大到令人驚愕的貯存能量。」語速稍快，老人停下來喘了口氣。「關於這個紋術師和我們光術士要分開來講。首先是作為本源核心持有者的紋術師，他們的元素能量全部儲存在本源核心裡的能量池中。先天的容量每個人不同，伴隨著身體的成長能量池的容量也會逐漸變大，在一個時期達到巔峰，一般是30到40歲之間，之後隨著年齡的增長緩慢縮小，最終定型。過去幾百年的記錄顯示，容量的成長速度是基本固定的，差不多五年翻一番。所以，初始容量的大小基本決定了這個人此生所能持有能量多少的上限，因此我才說這一項基本由天賦決定。我們光術師沒有本源核心，但也有初始能量的不同。儲存在體內的能量雖然無法直接觀察，不過其量多量少是可以被感知到的。能量的成長上除了速度外與紋術師基本一致，都是在30至40歲達到頂峰。而對於速度，我們成長的速度和初始的儲量直接關聯。先天擁有的能量越多，那麼相應的其儲存能量的能力便提升地越快。所以，某種意義上更是一個基本由天賦決定的能力了。而你，孩子，僅是現在你體內存在的龐大能量已經是我所見過的所有不管紋術師還是光術師中最頂尖的了，也就是說再過十幾年到你30歲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可以在這方面與你匹敵。」林德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老人繼續道：「另外我們還有一點與紋術師不同。因為他們的本源核心大小基本不會變，差不多跟膽囊一般，所以每個紋術師理論上都存在一個能量池的上限，雖然很少很少有人能到達這個上限，但這也是一個非常嚴重的限制。對於我們光術師而言，根據現有的觀察則還沒有人遭遇過上限這種限制，因此理論上是可以無限成長的，在身體機能退化之前。儲存在本源核心中的能量會向外散發某種波紋樣的，能量漣漪，因此其他核心持有者有能力感知到彼此的存在以及通過漣漪的性質推斷對方的實力，除非能力不足或者進行人為的隱蔽。我們光術師也可以感知到紋術師的漣漪。但相反的，紋術師並不能直接感知到我們的存在。因為儲存在我們身體內的能量不會發出這種，怎麼說呢，奇怪的擾動。在我們不刻意進行隱藏的前提下，紋術師要發現光術師的主要途徑便只能是目擊，因為透過眼睛的觀察紋術師可以發現你體內存在著能量的痕迹，但又不存在本源核心，以此來判定一個人是不是光術師。包括我們光術師之間亦是只能用眼睛來發現彼此。當然如果是用過光術后散發的能量那是可以被感知到的。總之在發現你之後所做的一切行動也正是為了阻止西嵐看到你。當然結果是失敗了，在他最終將要看到你的時候，我為了最保險的起見，於是便直接動手了。」老人長嘆一口氣。「當然這麼做到底值不值，時間會告訴我的.……」老人心中暗暗想道，並未說出口。
「這樣啊.……」林德在努力地記住這些內容。「等一下，可是我印象中之前也有碰到過紋術師，為什麼他們沒有發現我？」
「能力不足唄，要知道能不能感知到附近其他處於自然狀態下的核心持有者，以及能不能通過目擊分辨出光術師這兩個正是評估本源核心掌控力的重要指標。前者是紋術師想進入議會，進入伯爵家的基礎要求之一，後者則是議會術師可以執行外派任務的基本要求之一。這麼看來估計你所碰到的應該不是什麼厲害的角色。」
「沒錯，記得是商隊雇傭的紋術師.……他們和議會裡的術師又有什麼區別嗎？」
「這個問題則要從實際控制帝國的那幾個人開始解釋。剛才我也說過，紋術師攜帶的元素核心分為四種，分別是地風水火，而代表不同元素的紋術師的領導者們，正是這四位伯爵，即火之伯爵法爾曼，水之伯爵沃爾特，風之伯爵文迪斯，大地伯爵土倫。注意地風水火是伯爵稱號，後面跟著的則是源自初代伯爵的姓氏，父傳子子傳孫已經延續了二百餘年。」
「這樣啊.……那當初他們是怎麼當成領導者的？」
「這個是最高機密之一，不過我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大約是300年前，亞爾斯·法爾曼，蓋斯·沃爾特，亞彌·土倫以及希德蘭·文迪斯這四位最先出現的本源核心攜帶者領導著其餘出現的紋術師練手組建了現今的帝國，他們四位，也被稱為初代伯爵，組建了四伯爵議會作為統治管理整個帝國的心臟，之後就這樣他們的子孫也成為紋術師和整個帝國的領導者們一代代繼承了下來。」
「當初的最強者啊……這樣說起來現在伯爵就不一定是最強的嘍？」
「理論上沒錯，他們是領導者，是至高導師，但不一定就是本系中實力最強的。不過源自初代伯爵的強者血統，再加上身居帝國頂端所能掌握的龐大資源，比如對於紋術師訓練極其重要的黑金，使得基本上每一任伯爵都必然是數一數二的強者。」
「原來如此.……」林德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隨後好像想到什麼又開口：「等一下，我忽然想到，確實伯爵的親戚都是紋術師，但是爺爺您剛才又說本源核心其實是後天變異來的，這是不是矛盾了？」
「關於這個…對於一般人來說，本源核心作為變異產生的存在與後代是否依然擁有確實不存在直接關係。但是從初代伯爵傳下來的血統卻一直是穩定的紋術師後代。這其中的原因一直也是個謎團。」老人清了清喉嚨，繼續說：「當然現在的議會的含義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四人議會了，而是四位伯爵及其親屬，家臣們組成的紋術師統治這個國家的巨型機構。普通人也有參與，比如隸屬最高議會的財金總務，律法總務，監察總務等以及它們下屬的各種職位是可以讓普通人擔任的。不過說白了這些普通人所起的只不過是一個協助作用，真正發號施令的還是位於頂層的幾位紋術師。對於進入議會的紋術師而言，體內擁有的是哪一個元素的核心就會被分配到哪位伯爵門下。伯爵及其親屬再加上這些外來的家臣組成了龐大的家族門第，基本上現今帝國絕大多數紋術師都處於這個議會之中，處於這四位伯爵旗下，所以某種意義上伯爵家就像是一個大型學院，一個由家族管理的學習使用同系紋術的大門派。這些在議會中的紋術師統稱為帝國術師或者議會術師。除此之外剩下的有一些是出於某些原因不想進入議會，有一些則能力實在不夠達不到進入的門檻，你遇到的那些護衛紋術師可能就是這種，還有一些是被議會驅逐出去從此再也無法進入其中。這些處於核心之外的紋術師統又被稱為流浪術師，當然有些流浪術師又自稱為自由術師，基本的情況就是這樣。」
「所以我們，光術師，所對抗的.……就是這個議會嗎？」
「嗯……實際上，就是對抗這個龐大帝國本身。」
「那……真的是無時無刻都處在危險中呀。」老人的話里包含了太多的東西，林德所能感受到的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不用擔心，幾十年都過來了，我們早已有了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況且現在兩派處於相對穩定的休戰中。走過暫時的這段險路，就不會讓你再處於危險之中了。」
「那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去南方，界山省。帶你去屬於我們光術士的領地，你的新生活將在那裡開始。」
「新生活……會是怎樣的呢。」雖然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感覺，但轉眼想到這十幾年來待在黑水鎮的生活，林德還是在心中泛起了一陣對未來的憧憬。
「快要天亮了，累嗎？累的話就休息一下。」
「我還好，畢竟在旅館里打工這幾年也鍛煉了不少體力。」
「說起來，我有聽說.……你是孤兒對吧。」老人忽然提起這個問題。
「.……沒錯。」林德稍微扭了下頭，看向旁邊。
「對不起現在提起這個事，但我必須要確認一下。其實我也是孤兒，在我十五歲的時候父母就都去世了，留下我一個人艱難地走南闖北。」老人嘆了口氣。「我知道這種，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感覺.……我也不奢求能讓你在我這個老傢伙身上體會到那份血濃於水的至親之情，但至少我可以保證讓你能夠重新體會到那種有人可以信賴的家的溫暖。」老人的語氣依舊是平靜無比，波瀾不驚。但林德在聽到「家」這個已經忘記上次是什麼時候聽到過的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鼻頭一酸。一股對這個老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他心裡紮根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