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最柔軟的空白
焉泊迅速轉開視線:「我去把白菜拿進來吧,在外面放久了,要不新鮮了。」
他心跳得很快,多看一秒,都怕自己沉淪在岑冷眼底的光里。
一直插不上話的季凱放下手中的筷子:「我來幫忙!」三步並做兩步跟了過去。
岑冷有點口乾舌燥,伸手拿了旁邊的水杯,一口灌下去,眉頭微微皺起。
杉石目瞪口呆:「你幹嘛把我的伏特加全喝完?」
岑冷:「你……你幹嘛用水杯裝伏特加。」
杉石:「我樂意啊!」
岑冷:「那我也是樂意啊!」
她白嫩的小臉逐漸泛起粉色,幸虧意識還是比較清醒:「這個酒度數高嗎?」
杉石:「……我甚至在想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正聊著,季凱和焉泊默默走回來,並沒有搬著白菜。
岑冷有點奇怪,季凱將一個綠綠的東西拍在石桌上,告起狀來:「老闆,他們公司送來的白菜是假的!」
「假……假的?」岑冷迷茫。
石桌上是一個塑料做的白菜模型,非常簡單,根本不能以假亂真。
白菜也要造假?
這……圖什麼呢?
這……能騙到誰呢?
一旁的焉泊漲紅了臉:「不是……我走得太急沒確認好,這個是我們公司用來裝飾舞台的白菜模型。」
季凱一點兒也不信:「這麼大的雨,開著車送來兩大筐白菜模型,逗呢!」
焉泊快哭了,他不太會辯解,只能自己生自己的氣。
岑冷被他氣呼呼的樣子逗樂:「哎,白菜而已,下次再送就好了。」
「怎麼能這樣!還想吃碳烤白菜呢!」季凱對老闆公然偏私的行為非常不滿,「至少應該做點什麼道歉!」
焉泊咬著嘴唇,耳尖都紅了。
為什麼這麼蠢。
真的被自己蠢哭了。
漂亮姐姐怎麼一直在笑。
真的那麼可笑嗎。
那……自己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象就是超級蠢狗了嗎!
不可以!
他心一橫:「我……我給你們跳個舞吧!」
季凱:「……」
杉石瞬間清醒:「說什麼呢,我為什麼要看男人跳舞……」季凱立刻往他嘴裡塞了一塊烤五花肉。
岑冷的笑意已經憋不住:「有歌單嗎?」
焉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找出下午白菜促銷的歌曲列表,遞給岑冷。
岑冷:「我想聽這個《年少很菜》。」
她故意點了看起來最蠢的歌,想看眼前這個氣勢滿滿的小可愛一下子泄氣。
沒想到焉泊整個人都精神起來,甚至有一點激動。
今天一天都沒人點這首歌,他還以為是歌名太蠢了呢,原來不是,只是她們都沒有漂亮姐姐有品味!
這首歌是他自己作詞作曲的歌,除了給無名寺的古樹跳過,還沒給任何人跳過!
焉泊躍躍欲試,岑冷一時間有點心疼,不過是兩筐菜,瞧把這個小可憐弄成什麼樣了,精神都不正常了。
外面太黑,為了欣賞舞蹈,眾人離開庭院走進別墅會客廳,季凱切了一個果盤,準備邊吃邊看。
杉石正式自閉。
焉泊用手機放了音樂,對著岑冷點點頭。
音樂響起,他微微閉上眼睛,手指在腿側輕輕打著節拍。
每次跳舞前,他喜歡先沉到音樂裡面去。
節奏是音樂的骨架,旋律是音樂的血肉,舞蹈是音樂的靈魂。
踩著每一個點,詮釋每一個拍。
融進去,把身體的每一寸都融進去,這就是他的舞台。
他覺得自在,每一拍的心跳都砸進了舞蹈里。
岑冷看得很認真,秀麗的眉毛微微挑起,雖然因為微醺,眼神有點迷離,但她的表情和剛才已經截然不同。
從一開始溫和無害的欣賞姿態,變成了一種感興趣的審視。
杉石皺了一下眉頭。
他明白,這是岑冷看到真正令人心動的原石時,才會有的眼神。
這種眼神很熱情,熱情到讓人感覺壓抑;但又非常冰冷,冰冷到待價而沽,彷彿要把每一寸的價值都拆骨入腹,安排得明明白白。
曾經九年前,大小姐第一次看見周東凜的時候,也是一樣的眼神。
驚艷的剎那,伴隨著不加掩飾的慾望和征服。
好在少年沉浸在自己的舞台之中,並未與岑冷有更多的眼神交流。
希望這個少年,不會成為第二個周先生。
原來是他。
眼前的少年和之前在無名寺古樹下跳舞的人影無限重合。
岑冷微微勾起嘴角,有意思。
少年身上迸發的光彩,是他在組合里不曾有的。
很難說,究竟是組合拖累了他,還是他拖累了組合。
他們組合為了配合人氣最高的C位,整個編舞偏向於軟萌可愛,舞蹈動作簡潔柔和,而這並不是焉泊的風格。
他的舞蹈基本功非常紮實,大部分舞蹈動作已經成為肌肉記憶,隨著音樂自由流轉。
一支歌詞傻乎乎的小白歌,他跳得利落乾淨,凜冽如雪,平平無奇的曲調,他卻舉手投足都有光芒。
岑冷扶著額頭,可能是酒勁兒上來了,她覺得頭有一點痛,面前的人影也顯得更加耀眼。
一曲終了,焉泊收住劇烈運動后的氣息不穩,朝著岑冷投去探詢的目光。
他覺得漂亮姐姐身上的感覺變了,有種專註與肅殺,以前明明一直像是香香軟軟的桂花年糕……
岑冷微笑:「我收回之前的話,確實,你是為舞台而生的。」
這一句,已經給了他最大的褒獎。
焉泊的心漏跳了一拍,不自覺地笑開,唇角漾出好看的弧度,又忍不住想咬住嘴唇藏住。
他想說點什麼,突然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等得不耐煩的工作人員打來,他只能慌慌張張地接起來,走出玄關。
工作人員一頓訓斥。
白菜模型被當做白菜送到客戶家裡的事情實在烏龍。
焉泊無法辯駁,只能默默挨罵。
他打完一個長電話回來,發現季凱和杉石在庭院收拾燒烤的東西,而岑冷歪在客廳的沙發上合眼休息,身上蓋著毛毯。
焉泊輕手輕腳,拿了自己的隨身斜跨小包正要出門,想了想,又折回沙發邊。
「岑總?」焉泊在沙發旁蹲下,他看粉絲Club的時候才知道漂亮姐姐的名字,但是一時不敢亂叫。
岑冷已經睡著,長發散亂,長長的睫毛打下一圈陰影,顯得十分靜謐。
貼近了看,左眼下方有一顆小小的淚痣,為她甜美的臉添了一分古典。
「岑總,我走了喔。」
焉泊喚了一聲,岑冷毫無反應。他一時玩心大起,回頭看看四下沒人,於是伸手輕輕戳了岑冷的臉頰。
她本就長得可愛,睡著了更是顯得毫無防備,臉蛋也軟軟的,戳起來特別舒服。
被戳了的岑冷也只是微微別開臉,鼻音很重地嗯了幾聲,並不反抗。
焉泊得寸進尺地捏了捏岑冷的臉,岑冷迷糊著拍開他的手。
「岑冷?」焉泊喚了一聲,平時他肯定不敢這麼叫,但是現在不一樣。
見岑冷沒有回應,焉泊又惡作劇式地輕輕喚:「冷冷?」
出乎意料的,這聲輕喚竟然讓岑冷微微睜開了眼睛。
只是視線沒有焦點,散亂地在焉泊臉上飄了一會兒,聲音軟軟糯糯:「你怎麼在這裡呀。」
彷彿在撒嬌。
她是標準的丹鳳眼,眼睛睜大了很圓,十分靈動,但酒醉后微微眯著的時候有點像剛睡醒的小貓,有種說不出的嬌憨。
彷彿是被這雙眼睛蠱惑,焉泊應了一聲,靠得更近一點。
可能覺得臉上太燙了不舒服,岑冷輕輕伸手捉了焉泊伸過來的手,貼在臉上,身上的毯子順著她的動作滑開。
焉泊低頭幫她把毯子重新拉回肩上。
岑冷突然綻開一個明媚的笑,嘴裡嘟噥著:「我就知道……」
她說著,沒等焉泊有所回應,就探頭湊了過去。
焉泊只覺得唇上一涼,腦子裡嗡一聲,只剩空白。
一種柔軟的空白。
為什麼她的臉明明這麼燙,嘴唇卻又涼又軟,還透著酒味的清甜。
甚至不明白是酒的甜味,還是她嘴唇上本來的甜味。
腦子裡太亂不能思考,焉泊恍惚了好一會兒,才問道:「知道……什麼?」
岑冷輕輕笑,醉酒後的臉上有種天真的得意,聲音依然很軟:「我就知道……你不會走。」
彷彿是對親到了感到滿足,岑冷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睛,只是還輕輕抓著焉泊的手。
徒留焉泊一個人在旁邊發獃。
呆了好一會兒,他才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嘴唇,又看了看幸福睡著的岑冷。
沒捨得抽回手。
他想多待一會。
身後傳來一聲輕咳。
焉泊慌忙抽回手站起身。
杉石的聲音沒什麼情緒,眼神卻格外冰冷:「不早了,我送您到門口吧。」
「啊……好……」焉泊拿過小包,最後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岑冷,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