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藍洋真的靠譜嗎
岑冷站在雙葉樓的面前,瞳孔地震,心裡轉著很多的念頭。
一旁的季凱,面無表情。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主要是沒有想好該說什麼。
藍洋靠譜嗎?岑冷想,他……靠譜嗎?
自己是什麼時候覺得他靠譜的呢?夢裡嗎?
此刻,七月的蟬鳴響徹雲霄,在綠樹之間,雙葉樓呈現出與季節完全不同的陰鬱。
雖然不知道設計師是誰,但借著安崇縣植被豐茂的地理優勢,這座樓歐式尖頂,樓體渾圓,背靠安崇山山腳,面朝安崇縣唯一的小公園廣場後門,呈現一種古堡風情。
聽起來挺浪漫的,但,並不是散發著宮廷尊貴之氣的古堡風情。
牆壁上龜裂的紋路,正門不修邊幅斑駁變色的雕花鐵門,樓壁上纏繞盤旋的爬山虎,以及四周冶艷開放的紅色野花,令人想起陰森恐怖的吸血鬼古堡。
加上樓前的小院子里雜草叢生,讓人感覺可能會突然鑽出一條蛇。
岑冷看了看季凱。
季凱看了看院子,理直氣壯地大聲說:「老闆,我有一點害怕!」
岑冷擺出領導架勢,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小伙汁,你需要歷練!」
季凱感覺自己被騙了。
他沉默地戴上了一頂土裡土氣的小草帽,推著從旁邊小店店主那借來的除草機,勤勤懇懇地修整樓前小庭院。
心裡過意不去的岑冷在旁邊給他遞水。
他們要從草叢中割出一條路,這樣才能方便進入正門。
季凱操作不熟練,整個割草過程花了半個小時。
好在進到樓裡面之後,發現並沒有太嚇人,雖然依然是空曠又滿地灰塵,但起碼植物還沒能長到建築物內部。
而且可以看得出,這座樓以前應當有被使用過,一到三層是辦公樓層,四五層有類似員工宿舍的單間,包括浴室和廚房。
六層完全打通,空空蕩蕩,只有幾個簡單隔斷,可以用來做公司的總會議廳,頂樓出去有小天台。
岑冷一邊查看一邊計劃,季凱跟著聽了會兒,拿出一個從小店買的手持小風扇給她。
做富婆身邊的好助理,他是專業的!
大致計劃完,岑冷找了水電師傅檢修了樓里的水電設施,忙忙碌碌弄完已經很晚。
有了燈光,「鬼樓」看起來竟然也有點溫順了起來。
兩個人都累得不行,季凱已經餓到眼睛發綠,默默去小廚房煮泡麵。
不一會兒,空曠的「鬼樓」中瀰漫著泡麵的清香。
洗完澡的岑冷神出鬼沒地冒出頭,搶了半鍋泡麵。
她現在心情很差。
旁邊小店賣的睡衣太過寬大,她穿著實在不好看,像個傻子。
吃飽了之後,她立刻去找藍洋興師問罪。
「誒,草地不好嗎?爬山虎不好嗎?」
看到岑冷發來的照片,藍洋十分迷惑地回復:「草地上還可以養兔子呢!」
岑冷無奈:「洋洋,我是去開公司的,不是去養兔子的!」
藍洋依然堅持:「真的很美的,學姐,這種叫做哥特式建築,就是走暗黑系,特別有威懾力!」
岑冷:「洋洋,我是去開公司的,不是去威懾別人的!」
藍洋:「對了學姐,你別忘了去天台,晚上真的特美。」
岑冷:「……好的吧。」
得,根本沒法興師問罪。
睡前,岑冷打算去感受一下藍洋所說的,很美的天台。
季凱也興沖沖地跟過去,兩人一起上到天台。
建築的尖頂從裡面戳出來,天台的形狀類似一個甜甜圈,漫天星辰璀璨。
聽起來好像很浪漫的。
岑冷默默看看天空,又看看身邊。
天台的欄杆很矮,雖然才六樓,但是正值晚上,下面的黑暗深不見底,依然讓人有些恐高,感覺陰風陣陣往上吹。
回頭一望,尖頂上還掛著不知道幹什麼的一根粗粗的麻繩,悄無聲息地垂著。
季凱在旁邊涼涼地來了一句:「老闆,您聽說過中世紀的絞刑嗎?就是拿這麼粗的麻繩……」
岑冷沒等他說完,默默伸手抓住繩子,用力一拉。
鐺鐺鐺——
突如其來的鐘聲震飛了樓頂上不知道什麼玩意的東西,一時間四散飛去,黑漆漆的一群。
「原來是敲鐘的繩子……」岑冷盡量冷靜地說,顯得毫不害怕。
但是勇氣是伴隨著代價的。
岑冷付出了很大代價,落了一頭一身的灰,澡要重洗。
季凱抖了抖也掉到自己頭上的灰塵:「……老闆,我快被蚊子咬死了,能不能……」
岑冷沮喪地揮手:「回去吧!」
她邊走邊想,明天得叫木工來給天台上高一點的欄杆,再好好整修一下。
忘了買花露水,也沒有蚊香。
今夜註定是一個慘痛的夜晚。
其實,對蘇黎來說,這也是個憔悴的夜晚。
岑氏主宅里,送走了極為不滿的藍氏集團一行人,蘇黎分外疲憊,但她還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她不情不願地推開那扇雕花木門,向岑老爺子彙報整件事的結果。
古樸的雕花桌前,岑老爺子正在品茶。
平常人都是睡前不喝茶,喝茶睡不著,岑淵不一樣,他喜歡睡前來杯熱茶,茶香能讓他清心清目,反而睡得踏實。
見蘇黎面色凝重地走進來,他心情反而不錯:「來,阿黎,來喝杯茶。」
「不了,我……」蘇黎有點誠惶誠恐,這麼多年了,她始終琢磨不透這個她這個公公的心思。
她尊敬岑老爺子,但是比起敬,更多是畏。
岑冷這丫頭和老爺子格外親近,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眼見著岑老爺子把茶盞遞過來,她雖然嘴上拒絕,還是趕緊伸過雙手去接,差一點碰到杯子的時候,岑老爺子手一收,淡淡一笑:「我忘了,你們年輕人,睡前不喝茶。」
說著,他把手裡的茶盞放了回去。
「不是,爸,我……」蘇黎傻了眼,一時語無倫次,心裡愈發沉重。
這次相親宴搞砸了,不知道岑老爺子心裡怎麼想,會不會覺得她這個媳婦很沒用,會不會覺得蘇家也很沒用。
蘇家一直仰仗著岑氏才得以存活至今,如果他覺得她這個媳婦沒用,會不會再也不和蘇家合作。
那蘇家……
蘇黎心裡轉著很多念頭,每個都讓她膽戰心驚。
「阿黎,」岑老爺子喚了一聲,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一直很欣賞你的認真,不過,有時候太想辦好事情,就太鑽牛角尖了。」
「是,您說的是!」蘇黎渾渾噩噩,並不解其意。
岑老爺子抿了一口茶:「這次相親宴的事情,就算了吧。」
「啊?」蘇黎如蒙大赦,恍恍惚惚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緊張。
岑老爺子微微一笑:「畢竟,我們和藍氏的合作,也說不準是好是壞,你真的覺得,藍氏的錢,能抵得上阿冷的價值嗎?」
蘇黎如墜雲霧,這合作不是岑老爺子的提議嗎?怎麼又說不準好壞了?
難道這次的事情是老爺子在考驗她?
那她是不是做錯了?
蘇黎露出極其迷茫的神色。
她早已經習慣了一切都聽從老爺子的派遣,老爺子說是對的事,她就絕對不會違抗。
岑老爺子垂眼拿過茶壺:「我說了,你太認真啦,有時候也應該自己多想想,到底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蘇黎不知所措,難道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是當眾離席錯了,還是去抓岑冷錯了?
她眼神飄忽不定,腦子裡把一天的事情都捋了一遍。
見她如此,岑老爺子有點不忍,揮了下手:「你走吧,我困了。」
蘇黎宛如牽線木偶一般退下。
岑老爺子輕輕嘆了口氣。
他繼續煮茶,這種茶葉可以煮三開,每一開的味道都不一樣,第三開茶湯清澈,回甘最甚,最適合睡前。
還是茶好,熱烈,通透。
不像人,有時候說話都說不透。
這時,他手邊的手機突然亮了一下。
岑老爺子拿過手機,手機屏幕上是一條信息,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監控十分鐘空白,謝謝爺爺啦!我走啦!會想你噠!——愛你的阿冷」
岑老爺子的臉上浮起一個寵溺的笑容,輕聲呢喃:
阿冷,要飛得夠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