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纖雲弄巧,江月成雙(二)
忽的聽見身後傳出清揚悠遠的音樂,江韻回過頭,雖然樹林子里一片漆黑,但她能聽出聲音是從樹上傳來的,她抬頭,樹上倚著的正是謝玄。
謝玄笑著看著江韻,一飛身,便從樹上越下,輕落在地。
未等江韻開口,謝玄便走近,將身上的氅子脫下,披在了江韻身上,「月色很美,但江夜微寒,韻兒別著涼了。」
江韻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怎麼來了?」
謝玄握住江韻冰冷的手,江韻卻將手抽了回去,謝玄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我要是不來,你打算在外面凍多久?這荒郊野外的,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要怎麼辦?」
江韻別過頭去,攥緊了自己冰冷的拳頭。
謝玄大步走到江邊,望著天上的殘月,感嘆道:「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然後又湊到江韻身邊,說:「月孤我不孤,我有夫人相伴。」
江韻見他又在說胡話,便不想搭理。沒顧及什麼,就在一顆大樹旁坐下。誰知道謝玄臉皮不是一般厚,屁顛屁顛地坐在她旁邊。
江韻本不想理睬他,但有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今天截道的那人是誰?」
謝玄怔了一下眼珠子轉溜一圈,馬上收起這副表情,輕聲道:「那個人啊,不是個好人。他自詡「五毒書生」,真名啊,叫荀雲水。你下次要是看到他,跑就對了。」
江韻疑惑道:「五毒書生?我記得父親自號「無毒書生」,這麼巧嗎?」
謝玄笑笑:「令尊是絕代毒師江昔才,化毒為無形,出神入化。而這傢伙,自以為武功絕世,要不是他那邪門功夫,能馭使五毒,咱們也不至於要這麼躲著他。」
「至於他自詡的這稱號,自然是想乘前人之樹,博個好名聲。但他也不想想,這盜來的名號能有多少分量,別人要不是屈於他的毒物,估計江湖上根本不會有他荀雲水的名號。」
江韻雙手抱膝,頭靠在膝蓋上,說:「想來他與棲木谷有宿怨,他說的幻花鈴也一定是棲木谷的物件,可是棲木谷與他有何過節?」
謝玄安慰似的拍了拍江韻的頭,說:「別想那麼多了。幻花鈴也不見得與幻花掌有什麼關係,他要是想找棲木谷的麻煩,那還不叫林谷主一掌給劈回去了。」
江韻抬手將謝玄的手拍了回去,「我覺得我現在可以一掌把你給劈回去。」
謝玄雙手抱頭,瞪大眼睛說:「江女俠饒命。」
江韻被他逗得嘴角微微上揚,又馬上恢復鎮定。
謝玄撿起地上的樹枝,在地上畫了些什麼。半晌,他問道:「令尊工於毒技,對草藥造詣也很高,不知韻兒得到真傳了嗎?」
江韻愣了一下,說:「他……在我出生前,就被自己煉製的毒藥毒死了。我母親也因此難產而亡……我與他們從未謀面,只是睹物思人罷了。」
「正是如此,谷主變不然我學習毒藥,有曾與風依堂之約,便將我送至風依堂習武……」江韻別過頭去,不想讓謝玄看出些端倪。
「你是何時去的風依堂?」謝玄問道。
「約莫六七歲吧。你問這個幹什麼?」
「呼……哼,比我晚。」謝玄小聲嘀咕著。
「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韻兒針法很准,想必學藝很精。」謝玄笑道眼睛都眯了起來。
江韻神色黯然,撿起樹枝,在一旁輕輕戳著土壤,「曾近,或許吧……」
夜裡的風更冷了,江韻朝謝玄那邊縮了縮。
一股寒意穿透筋骨,鑽入謝玄體內,他不禁覺得或許林谷主說的「體寒」別有深意。
江韻抬頭望著月亮,忽然問道:「你為何給自己取個月見憐的名號?」
謝玄右手撐著頭,左手拿樹枝在空中筆畫了一下,定在某個角度,說:「我出生就被我親生父親拋棄,幸好玄真教的抱石老人見我天資甚好,便收我做了個閑散弟子。」
「哈哈,說來也奇怪,每回我遇見什麼好事都是在晚上,每次我望著月亮的時候都在想,它是不是在可憐我啊,所以才向我施以援手。月見憐這名字多好聽啊,比五毒書生有文化多了。」
江韻也順著他的手看向月亮,搖曳的樹枝為他做了裝扮,有一種凄清的美。
兩個人很久都沒有講話,各自都有各自的心事。漸漸地,謝玄感覺左肩一沉,原來是江韻睡著了。
謝玄這才能好好看看江韻,幾天奔波,她眼袋有些深了,眉頭微微皺起,或許是又夢見什麼了吧。小巧的鼻子反映著月光,睫毛翹翹的,謝玄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可剛要碰到,他又把手收了回去,輕輕地笑了笑。
忽然瞥見了她腰帶上的風鈴,眼神微微有些凝重,思考了一會兒,他撿起一根樹枝,削成一塊平簽,將鐺子固定住。
現在三國都在爭搶幻花鈴,江湖上也是多方探尋,只求它不要帶來太多災禍吧。
霜雪在洞口等了很久,添了兩三次柴火也不見人回來,忽地聽見輕微的腳步聲,馬上警惕起來,將自己的佩刀抽出。火光一閃,只見謝玄慢慢走過來,示意她不要出聲。
待他走近,霜雪見謝玄背著已經熟睡的江韻,輕輕把她放下,又取了一件氅子蓋在她身上。霜雪自知不該打擾,也輕輕將佩刀收回刀鞘。
「她為什麼這麼怕冷?」謝玄示意霜雪。
霜雪在地上寫到:「林谷主說是舊疾。」
謝玄若有所思地看著江韻,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