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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邂逅相遇,適我意兮(二)

  屋裡的燭火幽暗,但也能襯出他的白皙,他似一個文弱書生,但又風流倜儻。眼見著不過弱冠之年,但他眼睛里卻露出看遍世事之感。

  江韻盯著他,卻看不透他。

  「夫人這是挪不開眼了?沒想到我是個面如冠玉的謙謙公子?」月見憐湊上前,逗她道。

  江韻自知失禮,忙推開他,自己向後挪了兩步,道:「月公子莫打趣我了,雖說我二人今日成親,但總歸是未曾謀面。還是慢慢相處為好。」

  「那依夫人的話,我要怎麼做呢?」

  「月公子,還是不要一口一個夫人為好。」江韻低著頭說。

  「那我喚你什麼?」

  「月公子若不為難,喚我韻兒便可。」

  「那韻兒夫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江韻見他沒個正經,便也不說什麼,只道:「月公子早點歇息吧,從南州去哪兒都要很久,明早卯時咱們就該出發了。」

  月見憐見她不答自己的風流話,自知無趣,便跳下床,說道:「那韻兒好生休息,明早我們可要快馬加鞭地離開。」

  他走到門口,忽又想起什麼似的,轉身笑道:「新婚之夜,哪有新郎離開洞房的?這傳出去,你豈不是要遭人口舌?」

  江韻愣了一下,看著月見憐,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但她不想顯出自己的傷口,便說道:「外人口舌於我何干?我就要離開這裡,哪還會在意別人說什麼。」

  「那可不行,我娶了你便是要對你負責的,可不能叫外人對你指指點點。」月見憐走到桌旁,拿了一隻碗,向裡面倒了些茶水,「你不必擔心我對你做什麼,慢慢相處,細涓成河也沒什麼不好,」他將碗放在床中間,似有覺得不妥,便又向外挪了五公分,「韻兒睡裡面,我睡外面,如何?」

  江韻見他已然將這安排好,也不覺有什麼不妥,便自顧躺下,不再看他。

  月見憐將燭火熄滅,環抱雙手躺下。窗戶是微開著的,他望著窗外的滿月,若有所思。

  今夜,無人入眠。

  翌日,天微微亮,兩人便整理好行裝,準備離開。

  林娣站在門口,為他們送行。

  江韻坐在馬車裡,緊閉著雙眼,待到馬車開始啟動的時候,她猛地拉開車簾,向後喊道:「外祖母!」

  林娣聽著,停下往回走的步伐,卻也不忍回頭,只道:「出瞭望江崖,你便不是棲木谷的人。離開了這裡,你自握分寸。江湖不比這裡,容你有半點疏忽。走了,便不要回來。」

  馬車走得很慢,但江韻沒有看到外祖母回頭,她只看見林娣走進大門,將大門緊閉,她只聽見大門重重的響聲。

  她眼眶紅了,這生她養她的地方,她終是要離開了。

  「姑娘,風大,進來坐著吧。」霜雪扶著江韻,將她牽進來。

  江韻坐下,眼睛里透著失落,不再說話。

  風確實挺大,路過棲木小鎮時,不用細聽,閑言碎語都可以刮近耳朵里。

  「哎喲,我當是誰從我們這裡離開呀,原來是清高的棲木谷小姐呀,嘖嘖嘖,這出嫁也太寒酸了吧?」

  「哈哈哈,肯定是林谷主覺得她晦氣,急著把她送走唄!」

  「就是,啊呀,哪家公子會要這種人呢?別是過了幾日又將人送回來了!」

  ……

  聲聲入耳,利刃誅心。

  月見憐有些聽不下去了,準備拉開帘子,看看外面的人到底要做什麼。

  江韻一抬手,擋住了他的手,說:「不要管,我習慣了的,他們隨便說說罷了。」

  「棲木谷庇佑他們,他們卻敢說你嗎?」

  「必庇佑他們的是外祖母和棲木谷名號,我……我不過是生在棲木谷,沒有功勞,他們議論我也是應該的。」

  月見憐見她如此說,也裝作自己聽不見流言碎語一般,不與他們計較。

  霜雪拿出藥膏,在江韻的指關節處均勻塗抹。

  「這是什麼東西?」月見憐見車內氣氛尷尬,便挑了個話頭,問道。

  「這是骨玉膏,姑娘怕冷,如今是入秋了,便要塗抹在指關節處,到了冬季便不會生凍瘡。」霜雪一邊塗抹一邊答道。

  月見憐看著江韻,但江韻的眼睛直盯著正前方,似是不想多解釋什麼。

  「聽聞韻兒曾拜師風依堂,不知名震天下的風依堂是個怎樣的風貌?」

  霜雪擔憂地看著江韻,但江韻沒什麼波動。

  「只是打著拜師風依堂的名號罷了,未曾在武學上有所建樹。」

  「但我聽說韻兒的師父可是風依堂堂主啊,怎麼,風依堂的絕學連內門弟子都不傳授嗎?」

  霜雪一聽,害怕勾起江韻傷心的事情,便說道:「公子還請慎言,我家姑娘……」

  「霜雪,不可無禮。月公子,她多有冒犯,還請擔待。風依堂之事,是我自己學藝不精,遭遣出門。月公子也不必多慮,出門在外,我自保的功夫還是有的。」江韻摩挲著拇指關節說。

  月見憐聽聞,笑著抱著頭,靠著車廂。他知道,這個姑娘一定能成大事。

  「南州地處偏僻,不知韻兒知不知道如今是何年何月?」

  「約莫是祿宏二十三年?」

  「何人當朝?」

  「謝氏名導,尊號德武。」

  月見憐笑出聲來:「沒想到韻兒還知谷外朝堂之事,我以為你是身在谷中,不聞窗外事的姑娘呢。」

  「略有所知罷了,見笑。」

  江韻想了想,問道:「月公子問了我些許事情,我卻連月公子是何許人士都不知,豈不是要被公子牽著走?」

  「夫人真會說笑。鄙人無居無所,四海為家,封號孤魂野鬼,踏一葉扁舟,游洶湧江湖罷了。」

  「那不知此行我們要到哪裡去呢?」江韻望著他,想看出什麼破綻。

  但月見憐哪會給她機會,笑著看著她說:「馬兒往哪走,我們就往哪兒行。天下之大,居有定所定所太過無趣,不如遊歷江湖,享人生樂事。「

  前方便是望江崖了,馬兒走得慢,也一下就走出棲木谷地界了。

  「霜雪,到了嗎?」江韻問道。

  「姑娘,到望江石碑了,已經不能回頭了。」

  江韻點頭,望向月見憐,「煩請月公子停下馬車,我有一事尚未完成,還請公子見諒。」

  月見憐將馬車停下,江韻兀自跳下馬車,走到望江石碑邊。

  「這是什麼規矩?」月見憐問霜雪。

  「公子有所不知,姑娘這次算是獨自出谷,棲木谷規矩,除了奉命外出或眾人出行外,獨自出谷,便是與棲木谷斷絕關係。」

  「出嫁也算?」

  「女子出嫁,便是潑水,覆水難收,還請公子好好對待我家姑娘。」

  月見憐神色嚴肅,望著江韻的背影,輕聲說道:「定不負所托。」

  只見江韻在石碑前,行了三個大禮,伏在地上,舊不起身。一身墨綠如點翠般鑲在望江石刻旁,身後是滔滔江水,鳴鳴波浪。

  末了,她起身登上馬車,馬車疾馳而行,這裡空留一隅揚塵和散落的秋葉。

  過去的,就過去吧,未來才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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