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邂逅相遇,適我意兮(一)
眼前的姑娘不過十五六歲的光景,但一身墨綠的婚服襯出了她的成熟。
她盯著鏡中的自己,眼裡沒有任何波動。她用竹籤挑了些胭脂,輕輕抹在唇上。
鏡子里的她容顏放彩,那是似俏非俏罥煙眉,似傷非傷桃花眼。
「我就說吧,咱姑娘好看得緊呢!」一旁的侍女替她將簪子別入髮髻中,「唉,姑娘今兒可就嫁人了。」侍女盯著鏡子,看著鏡子里的她。
「霜雪,這婚事是我自己答應的。你說,我做錯了嗎?」少女仍看著鏡子,輕聲道。
「霜雪記得姑娘曾經說過,沒有哪件事是錯的,只看站的角度罷了。做過的決定,便不會後悔,因為沒有人能改變過去的事情。」
少女似是輕笑了一般,說道:「我如今卻是不如曾經通透了,難為你還能記得我說過的話。」她站起身子,走到窗前,微微推開窗子,嗅了一口窗外的空氣,「是啊,我在這裡感嘆什麼呢?徒勞無功罷了。」
一個月前,棲木谷內。
「林姨,您看這些聘禮,全是上好的珍貴藥材,你看這收不收啊。」黃媒婆湊在老婦人面前說道。
老婦人抓起一把纖花,湊在鼻錢聞了聞,眼中像是有些許不舍,但又馬上下定決心,「這回,就收下了。」
黃媒婆滿臉高興地說:「好嘞,我這就去回那家的話,挑個吉日便來提親!」黃媒婆一路小跑出了棲木谷,或許她又能賺上不少說媒錢。
棲木谷是天下最大的葯谷,棲木二字便是說這裡樹木成蔭,百草豐茂,藥材無奇不有。
棲木谷也是大澧最大的供葯地,若是沒了它,澧國不知是否能開國立宗。
這裡曾經人才輩出,有上陣殺敵的,有救死扶傷的……但這不過過眼雲煙,人都沒了,何來輝煌?
如今的棲木谷雖說不上是敗落,但也只是成了個有名號的普通葯谷,谷主便是剛才那個老婦人——林娣。
「韻兒,出來吧。」林娣望著黃媒婆的背影說。
一個穿著素色衣服的姑娘從木柱後走了出來,「外祖母。」
林娣看著她,姑娘卻將頭低下,不言一句。
林娣想說什麼,又欲言又止道:「韻兒,原本想是……想是你已經知道了。你如今已過及笄之年,該是……」
「外祖母不必為難,韻兒願意承下這門婚事。」姑娘向林娣行了個禮,便轉身離開。她未曾多想,也未曾看見外祖母無奈又擔憂的神色。
今天,便是黃媒婆所說的黃道吉日,棲木谷內卻並未張燈結綵,甚至連囍字都沒有貼。
「咚咚」,有人在外面敲門,「韻兒,是外祖母。」
「霜雪,去給外祖母開門。」姑娘坐在鏡前說。
林娣走了進來,看見如此打扮的外孫女,心中難免生出一陣心酸。可她不得不這樣做。
「韻兒如今是大姑娘了,和你娘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林娣走到姑娘身邊,拿出一個紫檀簪子,別入姑娘髮髻中,「這是你爹送給你娘的,如今我把它給你。」
姑娘點點頭,沒說話。
「還有,」林娣從袖子里拿出兩個物件,「這個小風鈴你還記得嗎?這是你爹親手做的,你小時候最喜歡玩了,來,我幫你繫上。」林娣把風鈴綁在姑娘腰間的衣帶上,「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它,這是你爹留給你唯一的東西。」
「這個,」林娣將一個小鐵環打開,「這是防身用的,」她將鐵環扣在姑娘左腕上,「你慣用針器,這個裡面裝了十根懸絲,危急時才可打開。」
「外祖母知道我於懸絲針之生疏,懸絲於我有何用?」
林娣也不惱她說的話,「懸絲以防萬一罷了,我知曉你自練出破曉針,這手環上有一個機關,你不能使用內力時,按動它,破曉針會自動射出,救你與危難之際。」
姑娘用手摸了摸鐵環,上面儼然刻了個「韻」字,兩旁刻了些許花紋,似是什麼滾輪,「那就多謝外祖母了。」
兩人默然,這裡靜得無奈。
林娣嘆了口氣,按住姑娘的肩膀,望著鏡子里她的臉說:「你,怨外祖母嗎?」
姑娘也盯著林娣的眼睛,說:「不怨。」
林娣頓了一下,走了出去,到了門口,她又道:「那家公子今晚便來棲木谷成親,明日你便隨他一同離開。」
姑娘愣了一下,想:哪家公子如此無趣,竟願來我這冷冷清清的地方,用一車纖花換我作夫人,未免也太不值了些。
她嘆了口氣,她覺得自己好累,不知為什麼,自己從那時起便將這枷鎖拴在身上,負重累累。她這般年紀,本該天真爛漫。
她叫霜雪替自己將蓋頭蓋上,便獨自一人坐在閨房,等著那人到來。
那人或是半夜來的,姑娘聽覺極好,即使有些睡意,也立即將精神集中在臨近的腳步聲中。
門推開的那一瞬,一根針如閃電般直穿而出。
「呼,夫人的見面禮還真是別緻啊。」那公子兩指夾住那根針,略帶戲謔地說。
「練家子?」姑娘克制住自己的好奇,用冷清的聲音問道。
「哈哈,練家子我算不上,頂多算是個半吊子。不過,夫人到是身手敏捷。」那公子笑著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水,「今日行了萬里路,口倒是有些渴了。」
姑娘聽得出他聲音卻有沙啞,不再想什麼多的,便問道:「還未知公子姓名。」
「小生月見憐,是月顧我猶憐。」月見憐笑著說,「那夫人名姓?」
「江韻。」江韻在床上坐了一下午,剛剛一用功,腿有些麻了,顧不上這人是不是在打發自己,便說道,「煩請月公子先替我將蓋頭取下,明早還要趕路。」
月見憐聞言,笑道:「夫人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與我見面了?」
江韻腿酸得直疼,不想答這玩笑話。
月見憐見眼前人不說話,還以為自己惱了她,便走到江韻床邊,坐在江韻身邊。
他剛剛進來的時候,江韻便聞到了一股草藥的清香,好像有點熟悉。待到他坐到身邊時,江韻的心止不住的跳得飛快,她想大概是自己太緊張了。
月見憐也不猶豫,手一掀,便將蓋頭撂在一旁。
江韻望著眼前這人,一時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