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送刑(第二更)
(上一章時間寫錯了,已經改了。忽然發現一百七十八章自己寫牢房寫成了吏司大牢,很煩,已經改了,唉,我是真的粗心大意,拼音輸入法老是導致的錯別字也是。不知道能不能有第三更,爭取試試。)
夜裡,翰伊城開始下雨,下得十分之大,據觀星台的記錄,應該是四年以來翰伊城最大的一場雨。
明天便是張劍過行刑的日子,很多人沒有睡著。
百里秋怡在寢宮寫寫畫畫,然而毫無美感可言的字畫證明了她內心的不平靜,外邊的雷聲雨聲,讓美如畫一般的她黛眉上盡顯煩躁。
古兒望著她的煩躁,難得的局促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
毛國景在情機處衙門的觀台前,望著遠處根本看不到的虎末大街的街道,為明日太子殿下執意要做的事,不安地攥緊了拳頭。
「樞領,這是莫蘭陵新到的情報。」
毛國景接過情報,看了之後,搖搖頭,示意下屬歸檔。
……
彭九零在監察司衙門最後核對之前的文件,確定沒有遺漏,確定張劍過有無疏忽的地方,一直持續到凌晨時分,才憤怒地將無果的一切撕成碎片。
西郊的刑司大牢所有的獄卒也不敢休息,明日便是行刑的日子,他們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甚至有獄卒直接監視著張劍過,確保他不會自殺或者發生其餘意外。若是在行刑前張劍過出現任何的不測,他們都將是死罪,沒有人願意拿一夜的安穩覺換自己後半生的性命。
城中人對於此事並無太多態度,除了一部分的百姓猜測到之外,其餘絕大多數的百姓都不知道張劍過的斬首與大寅太子有什麼關係,不過無論知道還是不知道,他們都不敢提半個「寅」字,唯恐以叛亂罪牽連己身。
……
金蒙鎏金城依然白雪皚皚,這座好偌永遠埋沒在雪中的城池,難得停了半個月的雪,卻又開始下起了雪來。
銀裝素裹的鎏金城丞相府,唐熙坐在如春般溫暖的屋中喝著熱茶。
他取下脖子上的貂皮氈墊,望著窗外的鵝毛般大的白雪沉默無言。
隨著謝伽淏閉關,金蒙帝皇又不知如何處理而今越發緊張的局面,這王朝的巨大部分壓力都壓在了他的肩頭,他的髮絲在這一月之間徒增了數十根白髮。
望向南方,他想起了自己去世的天下間最睿智的恩師,眼中不禁泛出淚水,知曉唇亡齒寒這淺顯之理他祈禱著,那位膽子大到連他都瞠目的大寅太子,能夠成功。
……
張劍過一家已經滿門抄斬,之前威風凜凜的侍郎而今府邸上已一片頹坯,如若瘟庭,裡頭的原本乾涸的鮮血在雨水的沖刷下重現冒出了土地。
幾位昔日的下人自發來到了府邸前,冒著被視作叛賊的危險跪在了府邸外面,淋著暴雨痛哭流涕。
雨水混著淚水很快就將臉龐打濕一片。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不是大寅殘餘,只知道這位仁厚的大人是位可敬的大人,是位從來沒有欺壓過他們,不將他們視作下人而是視作朋友的大人。
真摯的眼淚和哭聲,滲透入了雨聲與雷聲中。
監察司與暗武監監視中,原本認為還在蘭城巷院中喝著溫茶的景陽,穿著一身黑衣,撐著一把黑傘站在街道的盡頭,望著頹坯的府邸以及那些跪在府外痛哭的下人,深深地躬了一身。
而後退身消失在了雨中。
……
神武十年八月二十七。
這一天來的很晚,晚得景陽的心情已經難以言述,在一月前便在等候這一天的到來,然而真正到來的時候,他的心境卻變得無比平靜起來,一如雨下巋然不動的城池。
暴雨從昨夜便開始下,清晨時分依然沒有減小,甚至下大了幾分,瓦礫被拍得啪啪作響。
粗如碗口的奔雷從天空襲過,整座翰伊雄城在雷光之中閃爍。轟隆隆的奔雷聲像是妖魔的嘶吼,讓城中不少孩童啼哭。
翰伊城中巡檢司的軍力開始戒備,角樓上的軍士也保持著最好的狀態值守其上,確保今日不會有人乘機作亂。
一大早,古兒煮好了菜點,也燒好了洗漱的熱水,撐著傘敲響景陽的房門。
大雨中的她像是一朵薔薇一般弱不禁風,兩隻小手緊緊握住傘柄才避免了傘被打翻的危險,而雨太大傘根本撐不住,只是走過這個園子她的褲腳便全部打濕,沾上了不少黃泥。
敲了幾下無理並沒有動靜,遲疑了數息,推開房門進入,只見景陽站在窗旁走神,磅礴的雨水敲在窗棱上又拍打在他的臉上,厚厚的雨幕將外面的風景朦朧。
景陽臉色有些不太自然。
「公子,古兒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的熱水以及餐點。」古兒的頭髮已經打濕了一半。
景陽對始終單純的她笑了笑,有著蓉兒的出現,這些天來古兒始終安然,讓景陽放心了很多,遞過毛巾道:「謝謝。」
「謝謝公子。公子快些,這雨天菜凉得快。」說完古兒便放下毛巾,準備撐傘離開。
景陽抿抿嘴,道:「古兒,你信不信我?」
古兒轉過身看著景陽,愣了片刻之後,道:「古兒現在有的都是公子給的,自然相信公子。」
景陽望向了這磅礴大雨沖刷的城池,伸出手接著順著房檐落下的雨化珠簾,眼中深邃得如這清晨時分依舊昏沉的天色。
這場雨,真的像極了十年前那場雨。
……
張劍過換上了乾淨的囚服,白色的囚服宛如這外面大雨沖洗過的瓷板。
四位監察司獄卒與四位刑司獄卒一同押送著他走出監牢。
顫顫巍巍,好偌一根隨時可能折斷的麥稈。
雖然大雨滂沱,卻是白天,仿若數年未曾見過光芒,鉛沉天空映出的光線讓張劍過閉緊了眼。磅礴的大雨也讓他只是瞬間便渾身濕透,遍體鱗傷的身軀被雨水打濕,雨水滲入密密急急的傷口之中,他渾身上下無處不痛。
雖是監察司負責的張劍過問審一事,然而最終的行刑始終要刑司來進行,監察司只是協同並且起監察作用。
負責送刑的官員刑司居吏胡秋沒什麼好神色地看了一眼四位監察司的獄卒。因為監察司越俎代庖強行奪走了刑司一部分權利,並在刑司花費了巨資修建的大牢中硬生生劃了一片歸屬自己開始,刑司與監察司之間便勢同水火,他為刑司官員對監察司獄卒自然無需顧慮太多。
「能否快些?」他一張嘴雨水就打入了嘴中,又從口中濺射出。
張劍過被推上了囚車,這滿是符文鍛造的囚車有數千斤沉重,張劍過手上的枷鎖也凝有極其高深的符文,若非囚車施有減輕重量的符文,即便是拉車的四匹駿馬也無法拉動。
一切準備完成,典獄史推開給****的衙役,站到了張劍過的身旁,他寬厚的身軀也在瞬間便濕透,粗獷的面龐上滿是鄭重之色。
大雨中的聲音像被雨水沖走,顯得很小,他抬高了聲音,如他神情一樣鄭重道:「無論如何,你是我敬重的人。」
「張大人,一路走好。」
說完,躬了一身,轉身走回公房,背影幾分落寞。
胡秋看了一眼影子模糊,幾乎全憑景陽才能猜測時間所在的日晷,高聲道:「時辰到!出發!」
聲音在嘩啦聲中回蕩,送刑的隊伍碾壓過一地的黃泥積水,塔塔塔的馬蹄聲混著濺飛的泥水離開了森嚴的刑司大牢,奔向了遠處。
這裡是荒郊,但是也有兵營存在,雖然查出的情報上翰伊城中沒有任何的亂軍部署,基本沒有乘機作亂的可能,但是沒有人敢懈怠,軍營之中整裝待發,會在送刑隊伍信號發出的一瞬間,如同一根根鐵柱佇立營中的他們將會如洪流衝出,將一切亂黨撕成碎片。
……
送刑的隊伍一片平靜與沉默。
護送的人中有三位巡檢司的元師,騎在馬匹上分別走在隊伍的前中后,還有二十五位刑司衙役,以及四位監察司衙役,行走在鉛然天色以及雷霆暴雨中的隊伍好偌紙片一樣弱不禁風。
胡秋的官袍上濕漉漉,雨水不斷順著帽檐流下。
荒野的路上諸多泥濘,沉重的囚車的鐵車輪哐當陷入了泥窪之中,任刑司衙役揚鞭,馬匹嘶啼甩出鬃毛上不盡雨水,也無法將囚車拉出來。
深知若是耽誤了行刑會發生怎樣的事情,作為送刑官員的胡秋更是首當其衝的被問責者,所以他面色大變連忙下馬,而雨太大地太滑心又太急以至於一跤摔在了地上。
「扶我幹什麼!搬石頭墊車輪!推車!」他一腳踢開來扶他起身的衙役,擦開臉上的泥水與雨水,大聲吼道。
聞言衙役們紛紛從兩畔搬來石頭,墊在了車輪下。
「駕!」
「三,二,一!」
數十人一起使出了全部力氣,囚車才從泥窪之中爬出。
一身髒兮兮地胡秋從新爬回馬背,對駕車的衙役厲聲道:「馬車再陷入泥窪耽誤時辰,你斷頭問罪!」
衙役嚇得噤若寒蟬,所有的神經都繃緊成一根線,小心翼翼地架著囚車,前方的任何一點泥濘都嚇得他渾身顫抖。
張劍過在囚車中幾乎無法站穩,在這雨中仿若要昏死過去。
「張大人!你可不要現在死了。」被大雨沖得整個人極凉胡秋咳嗽起來,知曉今日之後自己一定會大病一場,不禁寒聲道,「到了法場在死,可不要拖累我們。」
雨水拍在囚籠上又濺到眼睛上,張劍過艱難地睜開眼,望著這蒼茫天地。
他的心也凉如這水,受盡屈辱而今又送上刑場,可是卻未有半點悔意。
眼下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陛下,微臣,來見你了。」
「殿下,你,千萬不要出現。」
聲音虛弱如道路一側被大雨沖爛,又被馬車碾碎的野花,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