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前朝史與今朝事
路途不平坦,但是馬車卻並不顛簸,只因為這馬車被施加了符印,能夠減少搖晃。
聽著彭玲的話,雖然景陽知曉這個消息,但是還是微笑著看了她一眼,對她善意的提醒表示感謝。
路途漫漫,大約需要二十天左右的路程,總是要找些話來說的,彭玲抿了抿嘴,再次沉默了片刻后,又說道:「聽說你兩招擊敗了王空成?」
景陽點點頭,擦了擦額頭上一滴滲出的汗水。
「他是生元境,可能戰鬥能力不強,但是我並沒有把握能夠打敗他,你卻只用了兩招,是怎麼做到的?」
景陽淡淡道:「太虛浮,太狂妄,太自負以至於太懶惰,最重要的一點,是太沒人心。」
他搬弄著城督送的戒指,接著道:「太虛浮,急功近利地提高自己修為所以沒有將基本功打實,這裡面有他個人的原因,也有他師長的原因;
太狂妄,覺得自己在韓楓城沒有對手,又覺得我太沒名氣,所以並未將我放在眼裡,甚至沒有絲毫戒備便於我開打;
太自負,或許是平日受到的誇獎以及器重多了,導致他自負從而懶惰,認為自己不用怎樣努力也可以,以至於他宗門的許多武學都施展得實在馬虎;
太沒人心,平日的蠻橫以至於完全沒有人心,那場戰鬥除了他的宗門師兄弟以及師長外,根本沒有一個人支持他,所以註定了他失敗。」
景陽說得十分精彩,讓彭玲不禁微怔。以前她的師父總是告訴她,戰鬥需要明白自己為何勝利,憑什麼勝利,這樣才能一直勝利,她始終未能真正理解,此時景陽的分析不由讓她眼前一亮,對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再增添了幾分好感。
「那你說,若是王空成參加大試,能否入前兩百?」
景陽笑了笑,道:「三年一次的大試,全中州大約有一萬人有資格參加大試,然而每個宗門卻都只收取兩百人,而其中也只有前百才是真正的弟子,后一百也不過是做雜役,王空成那等心性以及實力,有些懸。」
彭玲有些訝異,在韓楓城的時候,大家都覺得王空成是最有希望被九劍門選中的存在,此時聽到景陽這番評價,她心裡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滋味,只是隱隱開始擔心起自己。
又問道:「那麼我還很好奇,要是他沒有強行拿走那位老伯的燒餅,你就不會出手,那你就不可能會去參加大試,對你來說參加大試好像並不像我們看來這麼重要,是這樣嗎?」
景陽沉吟了片刻,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這個問題,而後他拿起水壺喝了一口水,道:「對我來說入宗門很重要。」
依然算不上回答,至少對於彭玲所問的這個問題而言,根本沒有做出解釋。
彭玲聽聞他的師父對他管得嚴,下意識地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師父的原因,不由覺得他有些可憐,但是她又不可能批評人家師長,所以選擇了緘默。
「你昨天才突然被決定為送試人,是不是還不太了解大試的一些規定?我可以給你講講。」彭玲轉移話題,認真地說道。
景陽覺得一路也無聊,所以點了點頭。
彭玲笑了笑,說道:「我也是聽師父說的,九劍門的大試一般分兩個大項,一項是文,一項是武,文考的是史以及政,不過並不會像朝堂一年一次的試舉那麼難。史一般會考一些關於修行之道的典故或者名人,政則是對於天下形勢或者是一些敏感問題的應對方法,沒有絕對的對錯,不過分會有高低。對了,文試武試的成績都分十個大等,每個大等又分十個小等,最好的是甲一,最差的是癸十。」
景陽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對文試有幾分把握?」
彭玲搖搖頭,有些失落,道:「我不太喜歡看相關方面的書,喜歡看一些描寫大能人的小說之類,所以沒有太高的把握,能夠得到戊五就不錯了。」
似乎說得有些口乾,她也喝了一口水,道:「然後是武試,武試每年的考法都不一樣,具體要看出題者,不過一般來說,都是考天賦以及毅力心性之類,畢竟宗門要的人是真正優秀的修行人才,一般來說不會考對戰,因為送試人有很多都是天賦俱佳,可是沒有學到強大武學的人。」
景陽又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對武試有幾分把握?」
彭玲微微一笑,道:「武試倒是有把握,應該可以拿到丙。」
景陽也跟著笑了笑。
「我帶得有一些書,都是政史方面的,你需要的話可以看一看,都是以前師父買給我的。」彭玲指了指自己的一個大木箱,說道。
景陽忽然覺得這個姑娘倒是又幾分可愛,同樣是天賦尚佳的人卻完全不同於王空成的惹人厭惡,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彭玲發現他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過頭,裝作自己沒看到一樣看著馬車內的別處。
「我給你拿書。」她從大箱子里拿出了幾本書,將其中一本遞給了景陽,「你先看,看完了跟我說。」
景陽接過書,看著有些發黃的藍色封面,眼神漸漸深了下去,嘴角原本噙著的淡淡笑意也漸漸消失。
書的封面寫著「寅朝通史」。
彭玲發現了他的不對勁,解釋道:「上一朝是寅朝,所以我覺得應該會考得比較多。這本書是當今大文人徐寒水大人寫的,結合了史書,裡面有許多關於寅朝一些政策的分析,以及很多歷史事件的點評,還記錄了寅朝末年的那些戰役,以及武朝初年的建立大事記,寫書先生都加了很多自己的分析和評價,同時裡面的人物不少也是出自五大宗門,所以我覺得這本書很有用,可謂是政史通吃,所以就先拿這個給你看。」
景陽回過神來,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對著彭玲微微一笑,道:「謝謝。」
說完,便懷著有些難言的心情,緩緩打開了書。彭玲也打開了另外的書本,安靜地看了起來。
《寅朝通史》景陽的確沒有看過,第一頁便是講述寅高祖建立寅朝的故事,故事並不詳細,但是將大事件都進行了簡略的訴說,譬如寅高祖屠殺齊國皇族威脅中州其餘各國投降的事情,便既進行了褒揚又進行了批評,讓景陽的眼神變得有些迷惘,也多了興趣。
中途沒有遇到客棧,所以就只能在馬車中吃乾糧,這也給了景陽多看書的機會,這本書的頁數就這樣一頁一頁被翻動著。
三百年的歷史就這樣一頁頁從流逝,時光也緩緩流逝,轉眼到了黃昏,景陽也終於看到了寅朝末年,寅朝的最後一個皇帝——寅京帝。
光線漸漸昏黃了起來,車廂里的光線更不甚強,像是在映襯寅朝末年那段時光的昏暗。透過這暗光注視著書頁,景陽的心頭漸緊,手指微顫,深吸了口氣之後,才繼續進行了閱讀。
而後他的神情漸漸變了,眉頭漸漸怒皺。
他的手原本親和地抓著兩沿,不知不覺間手卻慢慢地抓緊了書的頁面,書本的兩邊被他抓得徹底的褶皺。
「一派胡言。」並不高聲的呵責,但是其憤怒卻是得到了不加掩飾的表達。
正在看著書籍的彭玲頓時一驚,急忙道:「怎麼了。」
林洪也掀開了車帘布,問道:「發生了什麼?」
景陽心頭又是一緊,額頭滲出一滴汗珠,他漸漸鬆開了自己的手以及眉頭,擦著汗水對著兩人歉然地笑了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書上寫得不對。」
林洪略微擔憂地看了他們一眼,道:「路途遙遠,多看些書也很好,能有自己的主見,倒是極佳,不過也要多注意休息,要知道你們可不單單是代表自己,也代表韓楓城。」
彭玲對著林洪感謝地點頭,「前輩放心。」
林洪放下車帘布,繼續駕駛著馬車行駛在開始吹拂晚風而涼爽,卻又冷清的山路上。
彭玲鬆口氣,擔憂道:「怎麼了,書上說得不對么?」
景陽將書合上,雙眼看著前方,道:「寅京帝以及聖妃組織挖建京淺運河,本意是為了便利南北運輸,同時加強對於南方的管理,寫書的先生卻說這一決定太過愚蠢,只是為了自己的私慾南下遊玩而勞民傷財。
修築天下至堅之牆來環繞翰伊城是為了保障雄城翰伊城的安危,北邊域的符文長城是為了鞏固北邊域。
這些本就無錯,都是因為寅京帝妄圖打造一個和平而內強的寅國罷了,寫書先生卻說是因為寅京帝太過愚昧,固步自封,數項工程勞民傷財引起了民憤,這導致了最終寅朝的滅亡。
數次提到南宮蝠的造反以及神武帝的起兵便是其激起民憤的體現,他卻根本不知道,南宮蝠造反的原因是,他的父母在修建運河的時候死亡,他遷怒於運河的修建,鎮北大將軍李林勝的起兵,是因為他本就私慾膨脹,而這一切,不過是他起兵所找的借口罷了。」
彭玲徹底愣住了,她看著景陽不溫不火地說出這些話,面色變得有些難看,景陽的話語對於那位寫書先生有太多不敬,甚至對於當今的帝王都流露出了極大的不敬之意,在這個時代,景陽的這些話語足夠他面臨牢獄之災。
景陽卻恍若不自知,接著緩緩道:「生活在武朝蔭蔽下的文人的確不得不屈膝,不過我實在不能忍受這種歪曲事實的行為。
誠然寅京帝的許多決策下得不太正確,然而這樣溜須拍馬的胡謅歷史,才是真正的罪人。」
彭玲蹙了蹙眉頭,說道:「我不介意你這些話,但是千萬不要跟其他人說這些,否則你一定會承受到許多難以想象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