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的叮囑你記住了嗎?
王伯鯨真是苦不堪言。
他考中進士不容易啊,想著好不容易求了個官當,可這一路上的遭遇,真是八輩子也受不到的罪。要不是家裡那個死丫頭,幾次拿小刀比劃她自己的脖子,他早就想遠離那個是非之人。
那個小子有什麼好的?冷酷無情、殺人如麻,活該受人追殺。可憑什麼要自己跟著把腦袋別在褲腰上?都是因為老婆生了這個孽障,整天要死要活的威逼自己老爹,這是自己上輩子造了多大的孽,讓這個死丫頭這輩子這麼找自己還債啊。
不過自打從那個血夜后離開渡口客棧,這一路上坐的不是帶雪板的車,再就是坐船,速度一上,來王伯鯨的心情也好了,就憑這速度,再多的人想追殺他們都追不上了吧,不對,是速度再快的惡人也追不上,還不對,除了那偷走女兒的心的小賊,誰都算不上惡人。
但王素貞可沒工夫管她爹想什麼,她就是一門心思地往韋岩的身邊上貼,搞得韋岩有些煩了,可這個小女人不多言不多語,不亂動不鬧騰,就是在韋岩對面的地方呆著,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不抬頭她似乎又不存在了。
韋岩要的只是王伯鯨的人情,真沒想要人家閨女,搞得現在王伯鯨看見自己跟欠他錢不還似的,不想要你家嫁妝啊,你老是擺著張臭臉給誰看哪?
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女也必有其母,王夫人看韋岩就有點意思了。每會見面都有點怕怕地,又有有些好奇的樣子,還帶著看女婿那種審視的表情,甚至還主動給韋岩親手做了兩次大補的羹湯,韋岩想告訴她現在根本用不上來著,想想就又算了。
湖廣地區水系眾多,靠近北方的地區,因為這些年天氣異常寒冷,江河水面還會結冰,到了中部地區河水就凍不住了,所以韋岩他們走了一段路就開始坐船,順流而下不日就進了洞庭湖。
在湖廣地界上有羅家的標旗掛著,再加上王伯鯨的官旗,還有羅有寶的錦衣衛官旗,這一隊人那就是相當安全了,除了別有用心的,普通山賊水匪根本不敢靠近。
一行人順利地又從洞庭湖轉入長江,終於到了韋岩和王家分別的時候,王素貞不用說,那是死都不跟爹娘走,非要留下來跟著韋岩,韋岩同樣沒拒絕她留下來,這在王夫人眼裡,就是韋岩默認了和王素貞的關係,連王素貞自己也是這樣想的,不提那王素貞是如何與爹娘鬧騰,韋岩在分別之前需要找老徐深入地談談。
兩人坐在船頭上,摒退了其他人,點上一個小火爐,給老徐溫上一壺老酒,韋岩這才拉開話題,「徐叔,您是家裡的老人兒了,我爹要是不在了,羅家裡面你還惦記誰嗎?」
今天這架勢,老徐知道少爺要說的事情不一般,跟著少爺這麼長時間,還從來沒跟誰這樣聊過呢,不過他人老性子穩,沉聲說道:「俺是從山東魯地出來的,有一段時候還是流民,是大老爺收留了俺,沒有大老爺收留,現在俺可能餓死了,也可能做了山賊,總之是不可能有這五個孩子,要是說大老爺之外俺還惦記的,除了家裡的,就是大少爺和您。」說完他嘬了一口小酒,靜等著韋岩的下話。
今天韋岩身邊除了老徐沒有任何人,意思就是要和老徐說些機密話。
「徐叔,我信得過您,有些心裡話,今天就想對你說個明白透徹,您聽聽,有不對的地方您給理一理。」
說著他給老徐倒上一杯溫酒,「其實,您也看出來了,這羅家根本不在我眼裡,要不是有我大哥在,我早就走了,哪管他殺來殺去、誰死誰活,我看的是這天下,要亂了啊。」
說到這裡,韋岩也給自己倒了一小杯老酒,卻沒急著喝,捧在手上不動,眼睛看向了遠方,輕輕地說道:「這一路上流民、乞丐無數,都吃不上飯了,這世道還能有個好嗎?要想不把咱們也卷進去,只能往南走,這就是我一路上照顧著王家的原因,不是非要想著靠上那個王伯鯨,可也畢竟是能有個幫助。」
「咱們在南邊要有人、有船、有消息,還能和那些紅毛的、黃毛的番人做買賣,大批人要能隨時都可以出海,這世道真到了大亂那天,咱們要能躲出去,到時候這塊地方死多少人,都跟咱們沒關係。」
說到這韋岩喝了一口小酒,來到這個世上第一次喝了一小口酒。他還沒說到老徐,老徐也就靜靜地聽著,沒打斷他的話。
「我大哥現在不會跟我走,我也就不能走,所以請您去打打前站,到了那邊,在城外買塊地,要靠海,有碼頭,大小都沒關係,建個莊子,不為了能種糧食,就是要能藏得住人,很多人,主要是海員水手,最好還能自己造船,這個我懂一點,到時候再說,我這還有二十七萬兩,我知道不夠,所以要和番人做生意,我也會給你們送過去一些,錢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不過您隨便花,千萬別給我省,我只要人要船。雖然我也是羅家人,可我跟羅家其他人不一樣,那些人為了那點家業,自己人還打得要死要活,但他們不懂,其實有了人,才是最重要的。」
韋岩自顧自地說著,老徐已經聽得明白了個大概,自己內心裡又是感動又是驕傲,自己這老眼沒瞎,看得真、看得准,押這一寶是賺了,還是大賺特賺的那種了。
「還有,到了那邊,您給我找幾個會造火銃,會造炮的紅毛鬼,我也不管您是買來的還是綁來的,木匠、鐵匠、船工、炮工,我都要,真出了海,這些人就不好找了,等咱們有了實力,咱就守著這些自己人過日子,要是朋友來了,有好酒,」
韋岩說著舉杯敬了一下老徐,喝下這口溫酒,「要是敵人來了,咱們有刀槍。」
聽到這裡,老徐有些激動,他跟著狠狠地給自己灌下手中的這杯酒,重重地摔了手裡的酒杯,「對,朋友來了,有好酒,敵人來了,有刀槍。」
這摔杯一聲響,兩個人影閃電般衝過來,邢敏血紅著大眼睛,手裡的刀就往老徐的脖子上揮過去,板凳怪叫著手中的短矛一個突刺直奔老徐的後背。老徐看不到,光聽聲音就嚇一跳,是韋岩一把拽過老徐,對兩個女人大吼一聲,「停,滾下去。」
爐子翻了,酒灑了,可老徐還是止不住的激動,「少爺,您放心,老徐就給您鋪好這條路,就是死,也要死這條路上。」
韋岩重新擺好爐子,溫上壺新酒,輕聲細語地說道:「要說送死,是要那些沒腦子的去送死,您得給我好好活著,讓您去廣州府,是要用你的腦子,不是命。還有你老婆孩子,我回到羅家,就安排人給你送到廣州去。」
老徐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不用,少爺,不用管他們,就只讓老婆子帶著最小那個老幺去廣州,其他的讓他們都跟著少爺左右伺候著,要說傳宗接代,有一個就夠了。」
「還有就是,你在廣州府幫我留一些記號,可能會有人上門找你問我,我這裡有張字條,你照著畫,像一點兒,來的人如果提到字條里的名字,你就問她們本名叫什麼?兩個人,可能是女人,也可能不是,一個叫吉田由子,一個叫藤原櫻,」
「別這樣看著我,沒錯是兩個東瀛扶桑人,這兩個人很重要,也可以絕對相信,這是一件信物,如果對方也有,名字也沒錯,那就是了,讓她們來找我,到時候你派人送一下。」這件事韋岩說得無比鄭重,老徐記在心中。
和老徐談完,他讓老徐領著他兒子去做事了,其實是韋岩要派老徐領著他兒子,跟著王伯鯨一家去廣州府,為韋岩提前做一個退入大海的支點,留下王素貞的目的是做人質,要不然韋岩哪會放心讓老徐帶著二十多萬兩金銀下廣州,他不是怕這筆錢丟了,而是怕有外人起了貪心,過了一、二年卻什麼事情都沒做成,到了要用的時候什麼也沒有,那可真就要命了。
這事跟王素貞說了,沒有和老徐說的詳細,少女以為這是韋岩接納她的一種委婉的說法,把她給激動的小臉通紅,像極了熟透的桃子。
當天晚上,老徐的閨女把自己打扮得跟鬼似的,還端著洗腳盆進了他的船艙。這不好笑,搞笑的是她的表情,跟吃了蒼蠅還得忍著不吐一樣,弄得屋裡的幾個人放聲大笑。這閨女羞惱得恨不得跳長江里摸魚去,這丫頭扔了盆子就跑,還把晚來一步,同樣也是端著洗腳水的王素貞撞了個跟頭。
這兩丫頭差點沒打起來,原因可能不止是一盆沒用過的洗腳水。
第二天送別王伯鯨夫婦,還有徐寶財和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