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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厲鬼不是天生的

  經過馬猴子他們的追蹤和哨探,終於找到了這些馬賊的寨子。

  不過眼前的寨子有點大,寨牆高度就有丈五尺,正面寬度有百丈,依半山建成,寨牆上能看到上百人在晃動。

  這就沒法打了呀,經過夜裡一戰,雖是輕易勝了,損失依然不小,能繼續戰鬥的不足四十,人家依險據守,這邊是半吊子的騎隊,這要是還不肯放棄,那不是腦子有病,就是和手下人有仇。這是明知山有虎的事,上山之前很壯烈,大家爭相送行,以為是看英雄打虎嗎?不是,是看老虎吃人。

  如果輕易放棄那就不是韋岩,他讓王家人先走,王伯鯨是呆了些,可他畢竟是中過進士的,不知道韋岩要幹什麼,也不想知道,其實猜也猜到了,所以什麼話也沒留下,帶著夫人急匆匆地走了,連旗牌都收起來,生怕是讓人看到和韋岩有什麼關聯。女兒卻不肯走,為此王素貞還費力地哭鬧了一把。留下來的還有丫鬟小蓮兒,她死的都有了,早看出來小姐的那份心思,可她一早就定下來是陪嫁丫鬟,是生是死都得跟著小姐,根本就沒法走,這就是所謂地丫鬟命。

  在名義上是護送王家的人,韋岩讓鶯兒把羅有寶也拉走了,帶著那九個平均只有四歲半的娃娃和三個屠村時倖存下來的女人,虜來的那兩個留下來了,帶著腳鐐她們跑不了,也做不了什麼。也不算是全然就是廢物,看著火做點飯還行,因為身上都讓邢敏她們搜過了,肯定沒有毒藥什麼的,不會給她倆有機會下藥。

  關著華傳宗的箱子被翻過來,還把那個這回有機會朝上的窟窿擴大了一圈,讓他能把腦袋伸出來。他早就想看看外面,等他把頭伸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一面是個馬車圍起來的小型車陣,另一面是遠處修整得很規矩的寨牆。營地里是受傷未愈的吳昊和九個重傷號,原來是十三個,天亮就死了三個。這三個和昨晚戰死的七個一同擺放在對著半山寨子的正面。

  再向前是散亂釘在地上高高地十字架,這項工作還在繼續進行,屍體有一百多具,這樁子還不夠。一里距離之外就是那讓人惱怒的寨牆。寨牆上的人已經有些騷動,也許是還不敢肯定這些人要做什麼,也許是車陣上高高飄揚的錦衣衛旗和羅家標旗震懾了他們。

  到中午時候那些要用的樁子埋完了,所有人在吃飯。附近已經有人在不遠處探頭探腦的觀望,他們不敢過來,距離最近的九里關都有人在,同樣不敢。其實不難猜,距離關城這麼近,只有一天多的距離上出了大事,涉事的還是錦衣衛,不用問了,肯定是惹了錦衣衛,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一準就不會是好事,不管是官府還是官軍,都不敢過問了,要是人家問你一句「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就有人敢劫道殺官,你們不知道嗎?」再來一句「是不是和你們有關係啊?」那可就是殺頭滅族的大罪。

  到下午的時候,一百二十四條精壯漢子,的屍體,被掛上了那些木樁。沒有血,血已經幹了,沒有聲音,四周所有活著的人都沒有出聲,遠處的聲音,這裡也聽不到。

  華傳宗是看著那些屍體被掛上去的,幹活兒的人都手腳哆嗦,不哆嗦地是那些騎隊的人,都騎著馬在遠處分散著,雖然這些都是他們的傑作,可他們在一個月前還是流民,轉變得再快,還是不大能適應這種無聲地肅殺和地獄般的景象。還能騎在馬上準備著的,有四十多人,原來一共就七十多人,車陣里有二十個死傷躺在哪的,十幾個輕傷不能上陣的就在那幹活,掛屍體,剩餘的只有這些了。比他們還要新的新人都在車隊那裡,只有那麼六個人比較出色的,也騎著馬跟在騎隊里。連自己人都躲得遠遠的,他們最害怕的不是那些屍體,是坐在車頂上的那個少年。

  少年是五少爺羅有寅,此時坐在車頂上,身上穿著他自己設計的武裝背心,那上面掛著武器、繩子什麼的各種東西,手裡拿著肉乾在撕咬。身邊不遠處是一顆腦袋,雖然是活的華傳宗,在遠處看可不像,那就是擺在身邊的一顆腦袋。

  身下車子邊上站著四個年輕女孩子,王素貞、小蓮兒和那兩個來歷不明的女俘虜。小蓮兒覺得從此以後她就憋不住尿了,這已經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剛見到韋岩,他殺俘那會兒,第二次是昨晚,現在是第三次,或許以後還會更多,甚至見到韋岩就會容易出問題,不過這會兒她到是沒有感到太過難堪,因為旁邊兩個不認識的少女,也一樣濕著裙子。另外,小姐就是小姐,這樣丟人的事兒一次都沒有。

  遠處寨牆上的人騷動得厲害,一會兒上來一百多人,一會兒又衝下去大幾十,沒一會兒又爬上寨牆。韋岩在等,等他們忍不住的那一刻,今天等不到明天繼續等,就怕今晚有狼來,明天屍首沒有腿。

  晚上發現第五六不在,忘了白天跟著羅有寶他們提前走了,把唐草兒叫過來,這個女人大一些,今年有二十六歲了,人長得還過得去,身材也不錯,就是命兒不好。公公是軍戶,在邊關上長年回不來,幾乎是婆婆把她男人拉扯大,這家裡窮得快沒褲子穿了,她娘家更窮,嫁過去生過一個孩子沒養大,不到一歲就死了,此後她沒生過。沒過幾年災荒又來了,娘仨就出來逃荒成了流民,路上為了一口吃的,男人和別人打架受了傷,沒幾天就發瘡毒死了,婆婆把所有能用的東西都給了她,自己乘著深夜走進了荒野。娘家也不用回了,肯定也是能餓死老鼠,沒想到就是這樣了,手上這點破盆爛罐的還被人搶了去,搶去也沒用,不能當吃的,就是這連飯也吃不上的男人還要禍害她,撕扯中她用木簪子扎傷了那人,跑出來之後,狠下一條心過了韋岩設的第二關。跟著少爺一個多月才發現,原來生活可以這樣過,殺人跟殺雞的區別是一個費勁一個省勁,費勁的事能讓人吃飽飯,咱鄉下種地的人,不怕費那把子力氣。

  少爺叫她過去,那就過去,除了少爺要是想吃奶咱沒有之外,別的還有什麼比肚子里著火了一樣的飢餓還可怕嗎?再說少爺是什麼人大家心裡都有個底,那幾個俊俏得跟年畫里的人兒似地小娘子,白生生擺在那少爺都沒動一根毫毛,自己別看叫「草兒」,其實這命連根草都不如。這活下來的人,哪個沒點兒不想說的事,興許自己都不是最慘的那一個,別的人不說,就那個邢敏,看著少爺,她眼睛都是綠的。

  低頭看著懷裡的少爺,唐草兒心中哀嘆,這也是個不容易的孩子。聽到外面狼嚎的聲音,再抬頭看過去,一堆堆篝火的光影里閃過的狼影在撲咬著什麼,唐草兒知道那是什麼,也許婆婆就是這麼死的。

  「我睡一會兒,你盯著點外面。」唐草兒沒出聲回應,卻大著膽子在少爺的頭上輕輕撫摸了幾下,她的孩子要是沒死,今年也有十歲了吧,只比少爺小兩歲呢。

  靜靜地夜裡,除了狼的聲音,還有遠處傳來的哭嚎聲,這不是一個平靜的夜,而韋岩卻能很安心的睡著了,連例行查夜哨都沒去。偷襲?今晚不存在,身邊不到十丈就是狼在進食,誰會這個時候偷襲他們。

  可外面真的就是人間地獄,厲鬼橫行。

  車隊里還沒法走的幾個少女都瑟縮在車廂里,這時候已經沒有什麼小姐、丫鬟和俘虜,只有怕成鵪鶉的少女們,她們蒙著幾層的大被都覺得冷,相互抱在一起取暖,還不時能聽到誰牙齒打顫的聲音。邢敏也怕,想上少爺的車,可少爺沒說過允許她上去,到是最不起眼的唐草兒被叫上去了,她在車邊上聽不到任何她以為的聲音,但是自己怕的不行了,她只能一點點的往車上蹭,直到聽到一聲如同天籟般的聲音,「進來吧。」

  這一夜,遠處的,近處的,車裡的,寨上的,只有韋岩一個人在睡覺,連馬都沒睡好,要不是有車廂擋著,要不是有繩子拴著,聽到狼的聲音這二百來匹馬早就跑掉了。

  韋岩睡得還不錯,身邊有兩個自帶熱量的活熱寶,又不用擔心什麼,早上起來有些精神抖擻的感覺。這裡已經是湖廣地界,這一戰是立威的一戰,不然回去也是癟三,誰會在意一個沒有繼承權,沒有威懾力的小少爺,所以一定要打好這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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