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替
離開這天的清晨天上飄著鉛雲,雪花簌簌地飄落,一大早車馬隊伍出了城門,看著灰濛濛的天,每個新人都有些前途末路的凄然。
本來就是過客,哪來的多少人相送,只有幾個得了十兩銀子安家費的新人還有幾個衣衫襤褸的親人過來告別,這個冬天他們可以活下去了,少爺還給了他們天大的恩情,說過了年,只要能走到羅家堡的人,只要五少爺還在,他們的親人還在,就會收留他們。
在路上,這些本來都是出來賣命的人,前路漫漫、前程未卜,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也只有羅有寶逗著兩個小孩子的笑聲從馬車裡傳出來,給那些心中惶惶不安的新人一點心理上的慰藉。這個五少爺大概還是有些人性的,說的是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可就憑他的狠辣手段,卻還帶著兩個這麼小的孩子,非親非故的真是讓人不解。
這一路上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五少爺親自帶著新老兩波人訓練,事必躬親、身先士卒,爬冰卧雪、風餐露宿,只走了三天,大家感覺好像都過去三個月,雪也是越下越大、越來越厚,要不是五少爺提前吩咐,做好了能卡在馬車下的冰床雪板,大家就得困在雪地里。沒有五少爺各種層出不窮的應付雪地的辦法,人馬肯定要出現傷亡了。
等到第五天走到中午的時候,前邊探路叫馬猴子的跑回來報信,說有一隊車馬陷在路上了,好像還經過戰鬥,遠遠的能看見死人死馬還有紅色的雪。
韋岩很高興,在這無聊的旅途上能有機會訓練新人還不值得高興嗎?他立刻下令留下幾個年歲太小的新人,由羅有寶帶著他一個腿傷沒有好的護衛叫拓跋折折的守護自己的車隊,其他所有人都上了陣。
一眾人組成少爺口中所說的戰鬥隊形,前後分散著圍了上去。當他們出現在受困車隊的視線中,對方只有寥寥幾個護衛勉強站起來,持弓箭長刀戒備著。韋岩仔細觀察過,他們這一戰很慘,比羅有寶他們之前受到突襲的那一戰還要慘,因為襲擊這一車隊的人數比自己遇到那次要多一倍,受大雪封路,受傷的都跑不掉,東幾個西幾個加起來都有五、六十人。廝殺也是剛剛結束不久,十幾僕婦和丫鬟打扮的女人在幫忙救治傷員,聽到示警都嚇得雞飛狗跳地四處躲藏,一片混亂的樣子說明主事的人受傷或者死了。
說來也巧,韋岩對這一隊車馬有點印象,應當是在欒縣城門給兩個日本女人寫留言的時候,正好從那經過的那一隊,當時其中一輛馬車裡還有兩道好奇的目光看著韋岩。
韋岩覺得沒什麼危險,就叫馬猴子出去喊話,這傻玩意兒是這樣喊的,「喂!我家少爺說了,他覺得你們沒什麼危險,他讓你們出來個人答話。」這氣氛當時就不一樣了,韋岩氣得差點蹦起來踢他,看見對方還端著弓箭就強忍了下來,想想這樣也挺好,沒有傻少爺哪來的傻僕役,還把少爺放在前邊,至少證明他們不是匪人。
對方果然放鬆下來,還真有個護衛標模樣的人上前幾步,「喂,我們是進士王老爺的家人,路遇山匪了,你們是什麼人?」報個號說明情況再問問對方,這是個明白人。
即使是這樣韋岩也沒敢起身,趴在雪坡上還披著白色的斗篷,不能再讓馬猴子喊話了,沒準偏到哪去,他自己直接上,「我家少爺是錦衣衛總旗官,我們下去個人給你看看腰牌,別放箭,就下去一個人,千萬別誤會。」他只能自己下去,馬猴子他們這些新人還不堪用,吳昊他們都是成人,和喊話的聲音不符,特么當個少爺還得給下人探路,這叫什麼事兒啊?
他的威信算是建立起來了,沒人敢質疑他的行動,就幸好沒出現有人大叫著拉住他說「少爺你不能去」的二B橋段。他空著手爬起來,從腰帶里扒出腰牌,舉在空中慢慢走了過去。
對方接過腰牌看了看,又疑惑地看看他,韋岩裝作無辜地道:「我家大少爺在上面,還親自下來給你當人質啊?」這人一楞也覺得不好意思了,正要說話忽聽他後面有個嬌滴滴的女聲大聲叱喝,「你說謊,你就是少爺,我見過你。」幸好韋岩的外在是十二歲的羅有寅,那護衛條件反射「唰」地一聲舉起刀,看著眼前的少年還真真是下不去手,畢竟他要真是那什麼少爺也不見得有惡意吧。這一下搞得韋岩連偷襲都沒機會,只得舉起空著的手,大叫道:「別誤會,我是五少爺,我沒說謊,大少爺是我兄長,他就在上面。」
那女聲說完也後悔了,人家只下來一個小少爺,明顯是沒有惡意的,說謊也是防著自己一方,讓她這一叫破弄得自己一方成了小人行徑,正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就聽韋岩道:「算了,不和你們計較,看你們也是官宦人家,這是遭了匪人了吧?要不要幫忙?」這護衛急忙放下手中的刀,「是啊是啊,都是官面上的人,我家老爺要去廣州府上任,路上遇上這幫匪人,還請五少爺搭把手吧。」韋岩笑了笑,回頭向雪坡上揮手,「都下來吧,過來搭把手。」
從三個方向都站起十來個人,個個披著白斗篷,還把這幾個人嚇一跳,等人一到了近前就又不怕了,因為他們中間還有十來個半大的少年和幾個女人,個個都穿得厚實,一看就是殷實人家的下人,只是把丫鬟帶出來充人數壯聲勢有點古怪。
這家人的老爺是個文官,叫王伯鯨,去年中得進士,當了一年的觀政,今年末好不容易經吏部文選司封推,給了個廣州府推官的差使,一家人急急忙忙地去上任,想趕在年前到任,沒想到遇上這事。
一開始真以為是錦衣衛千戶的家人,聽到羅家是在官面上的大頭是戶部軍儲司員外郎,這可比身為皇家狼犬的錦衣衛好聽多了,更是比這王老爺的從七品官還高出好幾級,那是從五品的高官了。這王推官是正經的文官,有點弱不禁風的感覺,剛才嚇得暈過去了,還不如他那瞎說話的女兒堅強,本想拉著這個羅有寅套套親近,但他自己精神頭不濟,韋岩對這個世界也算是初來乍到的,根本就不會這套,兩人說了幾句話就由著韋岩去幫忙處理那些後事去了。
這回黎青木可有機會練手了,從那天被黃騰虎點撥之後他就跟韋岩套近乎,學了戰場外科縫合,一直沒機會親手操作,是沒機會操作活人,都是買的豬肉練手,也懂得傷口淺地縫一層,傷口深的縫兩層,在外人眼裡這就是神術。韋岩也就不需要親自上手了,反正也縫不死人,能死的也不用縫了。
他和吳昊、樊剛把匪人剩下的活口拖到另一邊審訊,主要是給他手下的新人上上課,辦法和前邊給吳昊他們演示的差不多,那默然的態度和凌厲的手段再一次震懾了這些新人,割喉、剜眼、剝皮、斷骨怎麼血腥怎麼來。
可審出來的結果讓人大吃一驚,連一向顯得很是睿智的老徐都懵了,「少爺,這,這怎麼和王老爺說啊!」韋岩心虛地左右看看邊上沒有王家的人,這才道:「說什麼?說人家這是遭了無妄之災,替咱們擋下了殺身之禍?要說,你去說。」
吳昊在邊上樂了,這老徐時常搶在少爺身邊,使得自己少了表現的機會,這回正好是遭少爺排揎,「老徐你這是怎麼想的?好好的人情都能讓你說沒嘍,聽少爺安排就是了。」韋岩哪裡看不出吳昊的小心思,他這是正宗的新瓶裝老酒,在羅有寅小正太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老奸巨猾的靈魂,當即吩咐吳昊道:「吳大哥你去和人家王老爺說一聲,之後就回去把寶哥他們接過來,咱們兩隊人匯合在一起,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吳昊當即啞然無措。
羅有寶他們都趕過來,與這王家人匯合在一起,這人手數量多了,王家人的救治速度也快了不少,尤其是有鶯兒這個練過些戰地護士的人幫忙,王家人那邊能活下來的更多,對韋岩他們這一行人真的是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