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顏的心思
古顏見他鬆了口,不置可否,欣慰之餘,便也席地而坐,裙裾鋪陳在地,如盛開的牡丹,華貴又大氣,“如今赤霞峰已亡,重光峰又遭金龍重創,我沒有辦法再去滅一個雪狼峰。可是那群狼妖貪得無厭,暴戾恣睢,作惡多端,罄竹難書,若放縱它們繼續胡作非為,則無異於另一個赤霞峰,興許更甚。”
“姑娘也不是今天才知道雪狼峰之殘暴比之赤霞峰有過之而無不及,之前還不是放任它們戕害生靈,如今隻不過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罷了。”寇一華嘲諷道。
古顏仍是不置可否,隻繼續說道自己的打算,“既然無法全然殲滅它們,為今之計,是除了白狼,換一個首領去管束它們,若能導其順從,自然也好。”
這些寇一華亦是深為認同的,“白狼狠戾貪婪,的確遺禍無窮。那你打算遣誰去取而代之?”
問完這句,古顏意味深長的看著寇一華,伸出指尖,在地上輕輕寫下一個“你”字。
“為什麽是我?”寇一華淡定,卻不明。
“因為你是一個好人,又不全是一個好人。做好事,當然需要好人去做才能夠盡心盡力,可非常之事,又必要用非常之手段,如何權衡,好人是不明白的。”
古顏說出了一番聽起來似是而非的話,可是寇一華卻是切身懂得,當他衣冠楚楚,救人危難的時候,別人皆說他功德無量,當他私欲作祟,害人性命的時候,別人又說他心狠手辣,他自己實則都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那你呢?”寇一華恍惚又覺得,此時的古顏依稀又還是當初的性情,“是好人?還是壞人?”
古顏輕撇朱唇一笑,“我……大概與你一樣。”
兩人一時默然,仿佛是因了這句話,都陷入深思去了,去反省自己一路走來,何時是善,何時又是惡。
“既然說不想引發山上局麵動蕩,可若貿貿然殺了白狼,恐怕狼妖也不服。況且非我族類,它們怎麽可能聽命於我一個人族。”
古顏則似早有籌劃了一般,“我會命你作為封賞使,以犒賞它們誅滅赤霞峰有功為名,使你逗留在赤霞峰,屆時你可使計分化它們,一旦白狼在狼妖中離心離德了,你即刻誅之而後快。”
見寇一華神情凝重,似還沒有摸到底般疑惑,古顏又和盤托出,以作寬慰,“以前它們群居在雪狼峰,千年冰封,難有飽餐一頓的時候,自然沒什麽欲求可堪爭執。可如今,它們占著赤霞峰這塊風水寶地,山下就是人煙,一應索取具有,飽暖思淫欲,擁有的越多,反而越助長它們的貪婪,你也貪,我也貪,加之白狼生性睚眥必報,必然不得擁戴,如此一來,更易分化,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
寇一華聽她說來,仿佛一切盡在掌握,思及前後,一一分析出她的用意謀劃來,“看來姑娘都是一早就籌劃好了,先滅赤霞峰,為安定局麵,又將狼族引進赤霞峰,以示安撫,免得它們相互勾結,狼狽為奸,一旦狼族占了赤霞峰,為了以後能持續長久的占有這片地方,則必定與朱雀一黨鬥個你死我活方可罷休,利用我除掉了朱雀,接著再騰出手來招安我,對付白狼,真是一氣嗬成,仇也報了,眼中釘也除了,雙管齊下,山上局勢皆掌控在手,了然於胸,”末了,他歎服道,“這棋局布得大,姑娘的眼界真是寬廣!”
古顏怡然淺笑,“往後還盼望寇大夫襄助於我,人生在世,總要做些暢快的事,方不辜負來這人間走了一遭。”
寇一華又細細打量了眼前女子,寇蘭自小喪母,跟著自己漂洋過海,他心存虧欠,從來都是盡力滿足她,不曾讓她受半分委屈,也不想她像韋伊一樣,被生活被感情所累,才悉心養育得她性情豁達,心胸開闊,古顏與她年歲相仿,可論及心胸境界,計謀果決,卻不知又要高出幾何了。
“若解頤先生還活著,今日與我一同直抒胸臆,一道祭奠白骨冤魂的本該是他。”古顏忽感歎道,上一次與她知心相交的,還是解頤,真是世事無常,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剪除妖患,為妙妙,為無數無辜枉死的人報仇,可最終卻改變了誌向,如若他知道今日他們曾經約定過的誓言已達成,不知是會喜,還是會悲。
自從養了小唯,她最看不得的就是孩子吃苦受罪,再堅硬的心,都一下子就軟了。如今,她想她可以去麵對妙妙和妙妙的父母了。
車道顛簸,李耕坐在車裏疲倦的捏了捏眼睛,他已鮮少能清閑下來,以前見母親處理公司事務,都是如魚得水,得心應手的,可一旦到了自己手上,才倍覺生疏,又處處掣肘。
新任的工商局局長喜好收藏文物,批文下不來,公司便沒法運作了,李耕隻好去到文物拍賣會走一遭,選幾樣價值不菲的,送去疏通疏通。
他已經沒有心思和閑情去記得自己以前最討厭的便是這種權錢交易,當生存的擔子壓下來,已沒有閑情逸致再去顧惜曾經意氣風發的書生氣。事實上,離了李家,在這浮躁的亂世,他連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正如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母親死去,卻無能為力。
有時他會記得古顏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如今正逢亂世,小吳鎮能夠如此平靜,家家戶戶能夠勉強度日,不至於陷入困頓,都虧了你們家的盛世酒公司,那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擔下這個擔子……”
他的記性讀書的時候就很好,而對於古顏說過的話,則更加是每一個字都清晰記得,有時覺得撐不下去了,就告訴自己,就算為了小吳鎮,為了盛世公司的工人,也要把公司扛起來,撐下去,這不單單是李家的飯碗,也是大家的飯碗。
車門大開,踏下來一雙鋥亮的皮鞋,並著一套筆挺的西裝,入到拍賣會場內,拍賣台上魚貫是一件件珍奇寶物,或光鮮亮麗,或被時光打磨得黯淡,進出在場的無不是官紳巨擘,一擲千金,揮金如土。
李耕挑了兩三樣金玉翡翠,名家畫作,正要功成身退,偶然見得拍賣台上角落處展示著一件物什,他莫名的駐足,近前觀看,見是一隻比手掌略大些的古裝人偶,上頭粗糙的刻著什麽字,經日積月累的打磨,已看不清晰。
“先生,這東西不吉利。”同行的內行人一眼看出門道來,好心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