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地獄吧！
警察局在市中心老城區，到處都是綠樹，十月份的陽光暖融融的，撒了一地。栗玖玖抬起頭，陽光被篩成星星點點的光斑映在少年臉上，「裝作不認識我……」駱北一臉興味。
「我認識你，對你有什麼好處？」栗玖玖有些不明白，可她如今瞧見這張臉還是怕得厲害，縮了縮身子，「我要回學校！」
「行，跟我去個地方，我放你回去！」老城區里有許多小巷子，這些經年的老巷子像是這個城市的血管，遍布四處，互相纏繞。栗玖玖有些被繞蒙了，她拉了拉前方少年的手：「到底去哪？」
女孩子的手柔柔的軟軟的，帶著一絲絲涼颼颼的勁道，駱北反手握住：「去了你就知道。」
每個老城區里都會潛藏著一些小旅館，門前的燈箱像是殘破的獸張著血盆大口，等著吞沒一個個尋歡作樂暗藏秘密的人的陰暗。栗玖玖轉身要走，駱北堵住她，「別忘了，你有東西在我手裡。」那天晚上，栗玖玖睡熟了，壓根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駱北拍了照片。
女孩咬咬牙，「就這一次，你刪了照片!」這種小旅館不用登記，駱北拿了房卡就走。剛進房門，駱北就湊了上來，逮住栗玖玖開始吻。剛被自家舅舅數落的時候，他瞧見她黑溜溜的眼仁不住地打量著自己，他還捕捉到她嘴角一瞬間閃過的嗤笑，在笑他這個小混混也有人護著？還是笑他進警察局也是活該？
她嘴裡帶著一股子蘭花味，是口香糖，帶著甜沁沁的滋味。駱北自己心底里笑話自己，在警察局門口堵了半個小時，就只是貪戀女人的身體，他在心底里暗嘲：「沒出息的小混混」
吻得久了些，女孩推開他，「照片刪了……」駱北打開手機，放到栗玖玖面前，眼前的女孩一臉恬淡，躺在黑暗裡，彷彿已然死去，照片只到脖子處，栗玖玖一臉厭惡地看向駱北：「你騙我……」
駱北捏了捏栗玖玖的下巴，「我只說拍了照片，是你自己想多了！」如果現在手頭有一把刀，栗玖玖會毫不猶豫地插進駱北的胸口，她咬著牙恨恨地說：「好玩嗎？」床旁邊的床頭柜上有送的果盤、紙巾……栗玖玖手一揮，哐當……碎瓷的聲音充斥整個房間，水果們咕嚕嚕滾了一地。
駱北站在床前，高高大大，還沒回過神來，栗玖玖朝著他撲上來，抓著他的胳膊就咬，邊咬邊打。她小時候家教嚴厲，她不會罵人，情急之下，她只會咬人。
她像一隻喪家之犬，叼著一塊肉，緊緊咬住死不鬆口，慢慢地嘴邊泛濫起一股子血腥味，「你神經病，真咬人……」駱北一把推開栗玖玖，左臂上有個方正的牙口印，血正在一點點滲出來。
駱北養過貓，叫聲甜甜的一隻黃白相間的小狸花，皮毛溫柔暖和，駱向東見了不住的罵：「人都吃不飽了，還弄回來個祖宗」管瑩幫他在陽台給貓弄了個窩，他天天給小貓弄吃食，直到有一天，管瑩死了的一個禮拜，他回到家，那隻貓躺在陽台上，皮毛還是軟的，身子卻冷了，貓側過身子就那麼靠著牆孤孤單單地躺著。
那模樣就跟此刻栗玖玖躺在床上的樣子一模一樣，少年心底里突然升起一絲絲溫情，他有些懊惱地摸了摸頭：「我……我錯了，我不應該騙你。」他緩緩地伸出手，試探性地撫摸女孩的背。
突然栗玖玖站起身一把扯過他，頭直直的撞進他懷裡，一口咬上他的右肩，這次更疼，駱北硬生生的忍著沒有吭聲。
久久地，駱北掰過懷裡哆哆嗦嗦的女孩的臉，她一雙眼底噙著淚，臉哭得煞白，哭得太久嗓子嚎得有些啞，聽著像個鼓起來的破鑼，栗玖玖拉長了她的破鑼嗓子說：「駱北，你給我個痛快吧！」
那雙眼此刻混雜著淚水，女孩的眼失去了焦距，她像是空洞洞的皮還殘存在這世間，女孩喃喃地說：「你行行好，給我個痛快吧！」
駱北抱緊懷裡哭到發顫的女孩，他聽見哭聲心慌，此刻手足無措「我不強迫你了，別哭了！」除了這句話他也不知說什麼，只好車軲轆似地來來回回勸人別哭了。在他心底里，死人不值幾斤幾兩，他只是為了心裡頭那口氣才一上頭去找了栗玖玖。
駱北記得駱向東的屍首被抬回來的時候，白布搭著。原來再暴躁的人死了也會變得安靜，在他印象里，他的養父少有這麼安靜的時候，他總是醉醺醺的罵人。
其實，他跟管瑩有過一段好日子，那時候，駱向東還一門心思想當好這個便宜老爹，勤勤懇懇在廠里上著班，過年過節總扛著他去遊樂園，那是駱北這輩子少有過的好日子，所以他記得真。
白布下的駱向東沒了暴戾，看起來就跟那年扛著自己的面目差不多，是那個帶自己去公園遊樂場，塞給自己一根烤腸的爸。
駱向東還沒下葬，家裡就來了一伙人，塞給駱家幾萬塊，想把事情了了。駱北裝得孝子賢孫跪在駱向東靈台前，看著自己名義上的姑姑們為幾萬塊搶紅了眼。他心底里拔涼拔涼，出門抽煙，樓道里聽見那群人給大老闆彙報，彙報完了，那群人嘲弄的說「這命比紙賤。」
他爸怎麼死的，沒有交代。直到他瞧見那棟樓上了新聞，栗守達作為負責人出來講話，他才知道他要向誰討公道，可還沒等他安排好，栗守達跳了樓，他只能找栗守達的女兒。
可如今看來，他只是拿捏著弱的騙自己，他被栗玖玖的哭淬軟了心腸，一時之間那股子心氣散了半分。「你喝點水吧！」駱北轉身去洗手間接水，等他從洗手間出來，栗玖玖坐在地上，用碎瓷片在手腕上划著，血就那樣汩汩地流著，手腕上三道皮肉翻飛的口子，像是咧開嘴笑的孩子口，紅艷艷的嚇人。
他飛奔過來一把奪過瓷片「栗玖玖，我說了，我不會強迫你了，你別這樣……」天已經黑了，有明明滅滅的燈箱五彩斑斕的照進來，女孩一張臉哭得發白，半歪著頭：「活著好難，我撐不住了！」
駱北瞧著那張臉像極了管瑩，她抹了抹眼淚，說：「北北，活著好難…」他的母親帶著他在駱向東的毒打下討生活，他瞧見過他母親十五六歲時的照片，笑得明艷的像一朵花。
男孩半跪著，抱著女孩，兩個人縮在床沿邊，地上青花做的瓷盤碎了一地，落了一地的瓜果，西瓜懨懨的撒了一地板，像是鮮紅的血。
傷口用繃帶纏了，地也掃了，也拖了，床單也換了，保潔出門前，瞅了瞅依偎在一起的男生跟女生，心底里想著，現在的學生可真作孽。
栗玖玖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她就那樣在駱北懷裡窩了一個下午。十月間，酷暑尚有一絲餘熱殘留，少年的身體火熱，兩個人出了許多汗，駱北倒是毫不在意，拉著栗玖玖起身：「去洗澡……」
11點，學校是回不去了！栗玖玖進了浴室，準備關門。駱北拉著門框說：「門開著，別我又一不留神，你又自殺了！」栗玖玖無可辯駁，脫了黏在身上的校服，駱北訂得這個旅館雖然不正規，但該有的都有，浴室里有一個大浴缸，瞧著足夠大，放兩個人都充足。
栗玖玖脫完了衣服，回過頭，卻瞧見駱北大模大樣地站在浴室門口，「你……」
少年的腿長，兩個大步走到栗玖玖面前，邊走邊脫衣服，「這澡一個人泡，委實有些糟蹋……」
栗玖玖突然發現她不再排斥少年的身體，剛剛的懷抱那麼溫暖，而她只願溺死在這樣的溫暖下，她反手攬住駱北。
少年的頭髮濕漉漉的垂在眼前，全身泛著熱氣，栗玖玖貼上去，就是這樣的溫暖，可是沒人給她，她身下的水覆蓋住了半邊身子，水是溫的，沒有少年的軀體這麼火熱，駱北攬起她，急切的吻著，浴缸里的水隨著兩個人的動作溢了出去。
吻的久了，栗玖玖會覺得，男女之間天生該是如此交流，如此地貼合，毫無芥蒂。駱北在學校的後巷，一眼瞧見了她，站在五樓的天台上，像飄飄欲墜的蝴蝶，她想要飛下來，這是他腦子裡浮現出的第一個念頭。
此刻的女孩像折了翅膀的蝴蝶，蟄伏在自己懷裡，或許她是可憐的!駱北這樣想著。
此刻，栗玖玖仰著頭瞧著亮閃閃的天花板，心底里想「如果要下地獄，神應該不會介意她拉上駱北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