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輪迴（四）
韓山凡俗中的一個山寨，山寨里大當家老了，將位置卸給了他的女婿，一個蘇姓孤兒。
也不能說是孤兒，因為這個蘇姓孤兒有一個長不大的小父。
一個從十年前來到山寨時就是小孩子模樣的人，但十年後也還是小孩子模樣。
但他不是侏儒。
而且，如果有人叫那個長不大的孩子侏儒的話，那個蘇姓孤兒就會發瘋。
他們相依為命。
那個蘇姓孤兒很狠，不僅是對別人狠，但對自己更狠，否則老寨主也不會將大當家的位置傳給他，他也坐不穩。
當然，老寨主真正將女兒許配給蘇姓孤兒的原因，還是在那個長不大的孩子身上。
他能對那個孩子不離不棄，也能對他的女兒不離不棄。老寨主如此想。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卻是，他的寶貝女兒在生產的時候……香消玉殞。
只留下了一個孩子，便撒手人寰。
在半年後，老寨主受的傷再壓制不住，也離開了人世。
至此，蘇姓寨主與小父，與他的獨子，相依為命。
然而，一切在那個孩子五歲時都變了。
出寨辦事的蘇姓寨主帶回了一個妖艷女子，並娶之為妻，然後生下了一個孩子，一個叫做小耳朵的男孩。
在那個叫做小耳朵的孩子兩歲的時候。
一天，蘇姓寨主走入聚義堂，哭著將一把匕首插進了那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胸膛，挖出了他的心臟。
拿著那顆心臟、抱著長不大的孩子痛哭的蘇姓寨主並沒有看到，背對著他的那雙失去神採的眸子在這一刻浮現光芒。
「一刀，因果斷！」
那個孩子嘴巴無聲開闔，世人難以看到的他的身周，浮現密密麻麻的黑色鎖鏈。
那是因果線。
在孩子無聲而語之時，那些看不到黑色因果線中，有數千根線無聲而斷。
十萬三千七百八十三！
還有四千二百一十七！
……
……
幽冥大陸，白衣染血，美得凄涼。
她將她的孩子託付給那個男孩，讓他將她的小傾兒送到她的外公面前，她瞞了那個孩子，讓他滴血在那塊誓血石上。
當誓血石沒入那個孩子的眉心時，時間靜止了。
不知何故，將死的白衣有了力。
一個少年出現在她的面前，那個少年身上，充斥著一道道黑色的鎖鏈。
「你是誰？」她問。
可是下一刻，她已經知道了這個少年是誰，那些黑色的鎖鏈上，她看到了自己，過去的自己。
「雪姨。」少年說：「我沒有將小傾兒送到韓山，可是小傾兒很好，如今她是幽冥神女，是奈河天！」
「對不起，孩子。」
韓山雪捂嘴泣聲，然後提起那把帶著驚鴻帝劍一縷帝韻的黑色長劍，對著浮屠嵬身周的因果線斬去。
一劍斷因果。
這是如今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八百因果線，一劍分斷！
至此，十萬八千線，還剩三千四百一十七！
……
……
幽冥壁障之外，是無盡虛無。
這一日，有魂乘祭壇至陽世而來，卻在突破幽冥壁障之際，遭遇劫難。
魂靈被抽取，被那口叫做天劫的劍盡數吞噬。
若非有祭壇庇佑，他便真的身死道消了。
南地，夜族。
這一日，此代族子夜天劫閉關之處，颳起一道陰風。
當陰風散去，一道白衣身影突兀出現，負手望著那個正盤坐修行的青年。
哧！
那雙閉闔的眸子睜開，精芒吐露，照亮這座洞府。
橫置在他雙膝上的天劫劍顫動，劍鳴錚錚。
「你是誰？」青年開口，睥睨道。
來人不語，只是看著那口顫動的劍，許久。
這才抬頭，對青年說：「你欠我一劍。」
說著，白衣身周，數千黑色鐵索飛舞，嘩啦啦作響，卻不曾沾染到洞府分毫，仿若虛幻。
夜天劫蹙眉，看著那些飛舞的鐵索，漸漸明悟。
「原來是你，那日讓你逃了，今日還來送死不成！」
浮屠嵬搖頭，道：「只是請你心甘情願，斬出一劍，了斷你我二人因果。」
「呵，好，既然如此，成全你又如何？！」
夜天劫大笑，長劍如龍，對著浮屠嵬便是一斬。
這一斬，他所修神通，體內山力，精神意志，盡皆包含在內。
這一斬，無上之下，無可敵！
這一斬，不斷因果，只殺人！
「既然你不願，那我便用另外的方式斷去你我之間的因果吧。」
浮屠嵬搖頭，他向前邁步。
第一步邁出，他氣機消逝。
第二步邁出，劍在眼前，他不停。
第三步邁出，劍在他身，血未流。
第四步邁出，劍過，他停下腳步。
眼前，是一臉驚駭的夜天劫，是那把用他魂淬鍊的天劫劍。
然後，他抬起了手。
對著夜天劫的額頭按下。
他避不開。
浮屠嵬手放下，然後他看了一眼那把劍，微微蹙眉，於是彈指，劍毀。
「時間道則！」
夜天劫喃喃，這是他留在這世間最後的話。
同時，浮屠嵬身周，五百線斷！
至此，十萬八千線，還余兩千九百一十七！
當浮屠嵬離開之後，夜族之人闖入這座洞府，霎時間，一道怒吼之聲，震響南地。
……
……
山界，山陽，東土，崑崙。
拙峰。
這座沉寂數百萬年的山峰至五百年前，當代峰主在凡間收下一位弟子后，便開始凝聚大勢。
壽元將近的道人突破大能之境，成為名符其實的峰主。
然而不知何故，即便那位拙峰弟子是大師兄劍道子之外的劍修，但也不見拙峰廣收門徒，甚至有人慾拜師拙峰，都讓那位峰主拒絕了。
好生怪異！
然而，數百年過去了，崑崙弟子也見怪不怪了。
而且，至從三百年起，那位拙峰之主在峰頂結了一個草廬，便在其中閉起了關，三百年都未睜開眼。
但是這一天，結廬拙峰山頂的道人睜開了眼靜，看著無聲無息間便出現在他身前的那道白色身影。
雖然面容，魂魄都不一樣，但他知道，這人，便是當年的那個棋子。
「五百年了，你終於來了。」道人輕嘆，如今的他沒有了五百年前的陰鷙，整個人都變得平凡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來人問道。
道人眉頭一皺，陷入沉思，許久，方才說道：「三百年前，那些大人物們兩百年內都沒有將我除去，我感到有些困惑，然後便結了一個草廬，在這想了三百年，直到剛剛，方才知道答案。」
「五百年不見，未想你竟到了這樣的境界。」來人有些驚嘆。
道人苦笑一聲，道：「我也想不到啊，三百年前我還是通天初境，可是當我再次睜開眼時，就已經是九天凌絕了，甚至半隻腳都踏進無上領域。」
「想必這就是拙峰真意了。」來人感嘆。
「大概是吧，我現在還有些困惑，估計還要再想一想。」
「你很笨。」
「是很笨，否則也不會被那些傢伙坑進你這個漩渦里。」
「那你知道我為何而來。」
「來殺我？畢竟當年，我可把你害苦了。」
「剛剛是那樣想的，可是現在不想殺了。」
「那你為何而來？」道人問道。
「斬我一劍！」
浮屠嵬抱拳，身周兩千九百一十七根因果線纏繞，化神形，作嘶吼狀。
「你欲超脫？！」
道人驚起，而後暢然大笑：「既然你放下因果，吾自當出劍！心甘情願！」
笑聲傳盪崑崙，一股獨屬無上的氣機爆發，卻厚重無比。
他拔出那把沒有了鋒芒的巨劍，對著浮屠嵬便是一斬，竭盡全力！
這一斬，讓風雲變幻。
這一斬，讓此代崑崙劍主自劍閣中邁出。
這一斬，斷卻因果兩千一百二十三！
至此，浮屠嵬一身因果線，便只剩下七百九十六！
超脫之道，彼岸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