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輪迴（三）
見知障，言說而不識。
那日即便是浮屠嵬言其名，但在四人耳中，卻不曾聽到他的名字，故而不識。
十萬八千鐵索橫空，衍化神形仰天嘶吼，吼聲震響天地。
萬里之內，都是那密密麻麻的黑色鐵索，有鬼哭神嚎之音響起。
這一幕，震撼人心。
倏爾，萬里之外長空裂開，一道青衣從中出現，凌立虛空，目望眼前一幕。
「因果！」
青衣低喃，目光如炬，卻看不透這無數鐵索之中存在著什麼。
那裡，隔絕了神念，隔絕了目光。
「你究竟是誰？」青衣沉思不語，負手而立。
片刻之後，另外三人來臨，分別立於一旁。
在接下來的數個時辰，一道道身影浮現，可是沒有試圖步入黑色鐵索之中。
那些強大的存在看著這漫天的鐵索，目光或沉重，或震驚，或帶著殺機。
他們認出了這是什麼。
他們也都猜到了這將要發生什麼。
人族強者與異族大能對峙，劍拔弩張。
這時，有九道身影從天外降臨，帶著無上浩瀚之念，震懾八方。
「九聖天！」
看到來人，有大能驚呼出聲，震撼不已。
九聖天，這是山界一方聖天存在，其底蘊至深，可與一品勢力比肩。
這簡直駭人聽聞，要知道，於幽冥界中，一品勢力也不過寥寥數家而已。
有傳聞，九聖天與至上九重天有關！
然而傳聞終究只是傳聞，沒有人能證實，但也從另一方面彰顯出此勢力的恐怖。
如今九位天尊齊聚天道城，究竟為了什麼？！
然而不論是為何而來，此地註定要攪動八方風雲！
氣機巍峨，這是一個有著如火焰般長發的男子，他眸子開闔，精芒吐露，在他周圍的空間都扭曲了起來，似難承受其存在。
他是姜焚天！
昭示著大焚天的姜焚天，幽冥巨擘之一！
這時，姜焚天那充斥著如火一般暴虐的目光傾斜，投向那方山府中人林立的天空，凝視著站在最前方的傲九天數人。
「傲九天么！」
看著那個青衣少年人，姜焚天嗤笑一聲，一股恐怖的威壓霍然從天而降，將山府眾人所在的那方天空籠罩，威嚴如獄，恐怖無比。
霎時間，山府所屬，盡皆吐血，身上傳來燒焦的氣味。
「姜焚天，以大欺小，你還要不要臉！」溫匹夫大吼，霸氣如虹，一口長刀無痕，直斬蒼天。
轟！
長刀斬過虛空，與姜焚天意志衝撞，巨響爆發，但那股如獄般的威壓並未有絲毫減緩，山府所屬，氣機萎靡起來。
在這樣下去，恐有難愈之傷。
然而即便如此，山府門人皆傲不屈。
這便是山府眾人，錚錚鐵骨，人如山，頂天立地！
與傲九天並立的數人紛紛施展手段，庇護身後同門，可是大能與無上之前，差距太大了。
他們支持不了多久。
姜焚天這是在打山府的臉。
各方勢力都作壁上觀，都在看熱鬧，根本沒有插手的意思。
這時，傲九天目光從那因果纏繞的萬里山河中收回，他看著姜焚天，道：
「呵，姜焚天，你過了。」
「過了又如何？」
姜焚天眸中寒芒閃過，那是殺機，若非此地不妥，他真的不介意殺了此子，一想到此子那恐怖的天資，他心中殺意更甚了。
「以無上之資，欺辱法境小輩，你真的不要臉啊。」傲九天搖頭，即便身後同門搖搖欲墜，他也沒有出手的意思。
「既然你不敢出手，呵……」姜焚天冷笑一聲，一身氣機轟然爆發，全數向那山府眾人鎮壓而去。
頓時，此地諸修，盡皆色變。
這不再是教訓的問題，而是要廢了那些山府弟子。
這……
無數人內心顫悚，他們知道，恍若這群山府弟子被姜焚天意志降伏，心生魔障，那他們道途將要斷絕，此生便廢了。
這將會引發大變。
然而即便知曉如此，他們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太快了，根本無法阻止。
即便傲骨如山府弟子，也有人面露絕望，但更多的卻是瘋狂。
你要我死，我也要咬下你一塊肉！
倏爾，山府弟子頭頂蒼穹裂開，一隻白玉般的手掌從中探出，在那隻手中，提著一把戒尺。
於此時，那隻提著戒尺的手對著姜焚天便這樣打出。
如一個師長，在教訓一個頑皮的學生。
咚！
那根戒尺，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敲在了姜焚天的頭上。
霎時間，天地寂靜無聲。
「嗤～」
一聲嗤笑，打破了寂靜，這是傲九天，那個青衣少年郎。
那些呆澀的目光投向那個嗤笑九聖天焚天天尊的人，才發現，不知何時，有一道身著道袍的身影站在山府弟子的最前方。
那是一個青年，穿一身黑衣道袍，手持木戒，腰間插著一本捲起的古書，身上沒有一絲鋒芒展露，十分平凡。
然而看著那隻剛剛以木戒敲打姜焚天的手，絕沒有人會以為青年只是凡人，他的平凡，方才是不平凡。
他是山府大先生！
「扶蘇！」
姜焚天怒吼，他頭頂顯露崢嶸，即便是以他的修為，也不能讓額頭的大包在此時消失，這尤為讓他憤怒。
可是當他與那雙平靜且深邃的眼睛對視之時，卻驟然生起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再聒噪，便死！
他是這樣想的，只是未說。
姜焚天沉默，滿腔怒火平息下來了，除非此刻九大天尊與扶蘇生死一戰，否則，再這樣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磨礪可以，但你剛剛過了。」大先生對姜焚天如此說道。
接著，大先生看向那因果籠罩之地，神色微變，而後，竟流露出一絲驚駭之念。
漫天飛舞的因果黑索遮不住他的目光，在這十萬八千因果線中，那個一縷仙光籠罩的身影雖然有些模糊，但他身上的氣機，卻是如此的熟悉。
大先生低頭，眼睛掃過插在腰間的古書，這本書叫做道德經，但如果有緣之人，看透本質，便會發現，此書名為道山經！
昭示著山海大界修行根基的大術，竟是出現在那個少年身上……
大先生蹙眉，抬頭凝視那道被仙光包裹著的身影。
倏爾，三根最為粗大的因果鎖鏈中的一根上，浮現出一幕幕畫面。
那是他，又不是他……
萬千劍影縱橫交錯，那個從苦井而墜的少年肉身消失，白骨成灰，然後化為烏有。
那座滿是殘兵的墳墓，一個道袍青年抬頭看著這一幕，口中喃喃：「你終究還是來了啊……」
而後，那個化為烏有的少年在三年之後塑體重歸，他與他對話，然後他對他拜道：「請大先生指點！」
他指點了那個少年，並將他從道天古碑中明悟出的山海大術贈給了那個孩子。
因果鎖鏈上的畫面消失了，大先生目光晦澀。
他知道，那些畫面唯有他能看到。
因為那是少年與他的因果。
少年是他的弟子，他是少年的師尊！
那三條最大的因果線，便是少年的父母，還有師尊……
「你與我的因果么……」大先生心底一嘆：糾纏得如此之深，既然你欲超脫，便讓為師為你斷了它吧，誰叫我是你的師尊呢。
一念起，那頭化作龍形的黑色鐵索猛地發出大吼，向大先生席捲而來，猙獰可怖。
「斷！」
大先生輕叱，提起木戒，對著那顆猙獰的龍首輕輕打下。
咚的一聲，龍首消失，露出黑色鎖鏈本體，而後煙消雲散。
沒有人看到，有一道白衣虛影從那消失的因果線上浮現，對著大先生三跪九叩，無聲而語：
「不肖弟子浮屠嵬，拜別師尊！」
大先生面上閃過傷感之意，而後一指指天，道：「千年之後，吾當有弟子四九！」
隨後衣袍一展，大步離開，留下一個個面面相覷的諸強。
然而，雖是不解其意，但大先生今日之話，終究留在諸修心底，而後傳遍山界人族。
此地諸修，皆是大能及無上，何人看不透眼前的一幕？
這是有人在超脫，欲斷去一切因果，走出一條有別世界的道。
這種人，叫做超脫者！
然而世間因果糾纏，又有幾人能超脫，眼前的那人，終究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
雖然大先生出手，為其斷去一根因果線，但還有十萬七千九百九十九根。
呵，不過九牛一毛，只是笑話。
是故，倒沒有人會出手干擾那人的超脫，一是不屑，二是不敢。
所謂不屑，便是他們知道此人註定失敗，要身死道消，永沉輪迴。
所謂不敢，便是超脫之人，已入天眼，必有天罰！他們可不想被天給盯上，尤其是那些無上存在。
……
……
溫匹夫蹙眉，在一條因果線上他看到了自己，只是那個自己比這時的他還要強大數十倍，他也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那人似乎與他血脈同源……
不知為何，溫匹夫提手，對著那根因果線點出一指。
然後嘣的一聲，那根因果線隨之而斷。
第二根！
孫獃子也皺起了眉頭，他在一根因果線上看到了一個氣血枯竭的老人，孤單的生活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整日抬頭看著天空，渾濁的眼睛中流露的是無窮無盡的思念。
不知何故，在看到那個老人的瞬間，他淚流滿面。
有著無窮的悲傷，孫獃子抬起手，對著那一根浮現老人的因果線，道一聲：「斷」！
嘣！
煙消雲散。
第三根！
……
……
有人悲傷，有人落寞，看著那些因果線一根根斷去，那些人心底不知何故，心神清明了數分。
那個人是誰？
為何與他們產生了因果？
他們感到迷惑，感到不解，卻沒有詢問。
三百根！
竟在短短的半個時辰中，便斷去了三百根因果線。
那些無上存在眸中的輕視與不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漠。
倏爾，在所有人目光中，那無盡黑暗裡，一道璀璨的白光劃破了那方漆黑的天地，彷彿開天闢地一般。
那是一道光，一道仙光！
仙光浮現，宛若神兵般斬過那些密密麻麻的因果鎖鏈。
哧啦！！
尖銳的哧啦聲，仿若裂帛般，尤為刺耳。
一時間，所有人神色大變，就是那些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無上存在也不例外。
隨著那尖銳的聲響，一根……兩根……兩百……兩千……兩萬……
不過短短數息功夫，便有三萬八千根因果線斷裂，而後消彌。
好生詭異！好生恐怖！！
「仙光，便是這樣可怖嗎？」
「怎麼可能，三萬八千根，將近四成了，難道此子當真可以超脫？」
「嘶！」「嘶！！」……
無數大修驚呼，震撼無比，便是九聖天也難再鎮定，神色都變了。
撼動了人心，所有人目光都被那一道仙光所吸引，沒有注意到，山府所屬中，紫極的目光微妙。
那是他的仙光！
但是怎麼可能有如此威能？！
紫極心中充滿了不解，他深吸口氣，平息內心顫悚，隱隱有所悟。
此子與他紫極一脈，因果糾纏至深，非同小可。
怪不得，那位會讓他化出一道分身，來殺此子！
可是以那位的強勢，又何須借他之手？
雖然感到不解，但他不能問，也不敢問。
地府意志，便是此代天帝，也要忌憚的存在！即便此處只是其一道微不可察的一念，但冥的存在，也不是他紫極天可以招惹的。
「可是……超脫者，為何會引出冥？」
……
……
三萬九千六百根！
那一道仙光，斬斷了如此多的因果，再加上那三百根，如今那人已斷了三萬九千六百根因果線。
近乎小成！
此刻，立於山府眾人最前方的傲九天深吸一口氣。
然後他抬起手來，一指點出。
嘣！嘣！嘣！……
崩斷之音響起，此起彼伏，沒有斷絕。
破山拳，此因果糾纏，三千線！
斷！
大蒼天脈，此因果糾纏，一千線！
斷！
九天鋒芒道，此因果糾纏，兩千七百線！
斷！
天狼令，此因果糾纏，三百線！
斷！
斷！
斷！
……
……
吾兒護道戰兵……
斷！
傲九天伸出手，一念之間，九千八百因果線，盡皆斷裂！
到了此時，十萬八千根因果線……已然斷了四萬九千四百根！
這意味著，那人超脫之道，已步入了小成之境！
這就發生在他們眼前。
這一日，註定被世人謹記，註定名揚萬古。
那些因果鎖鏈衍化的神形變得稀疏，露出其中那道身影，但不知何故，明明就在眼前，卻看不清那人的面貌，神念也看不透。
山府所屬，劍域傳人並指如劍，斷去八百線！
獨孤族人，那位將是獨孤一脈最年輕的長老，斷去一千五百線！
蘇季子並掌如刀，斬斷三百線！
屍山人屠橫刀，斬斷九百二十三線！
第一洞天，那個童顏鶴髮的老人揮動拂塵，斷去四百二十九線！
五聖地聖靈一脈那位葉姓王者抬手，斷去兩千七百線！
山主幼子、也是立於山府最前方的幾人之中的韓姓大能，斷去五千線！
……
……
今日，沒有人可以平靜。
因為有一個人於天道城地域中，在山界大勢力面前，斬斷九萬九千六百七十三根因果線！
在後來，有異族無上出手，欲阻斷那人的超脫之路，卻發覺，那人不屬於這個時空，他來自未來。
即便不甘，即便殺心如潮，他們也只能看著。
這一日，山界大震！
而一日之後，卻無人再知有人曾在一天之前，於那天道城外超脫。
世間人，忘記了那一幕。
彷彿那人從未出現過。
諸修齊聚天道城，卻不再有那個少年存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