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紫禁之顛(16)班氏七子
漢子雙目泛紅,道:「班大夫,班神醫,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娘苦了一輩子,如今好不容易才能過上幾天舒心日子了。」
班安明嘆了口氣,道:「在下這也是一家之言,或許也有誤診的時候,若是可以,兄台再找幾位大夫問問吧。」
這話雖然說得客氣,但漢子已然明白,『葯榜眼』班安明,只怕是這京城裡最好的大夫了,連宮裡的御醫在遇到棘手的難症時,都會請他去紫禁大內幫著貴人們看病。如今他這鐵口直斷說出來這話,就算是再去找其他的大夫,只怕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了。
漢子雙目泛紅,沉沉點頭,便再無語。
說話的工夫,班安明已經將葯抓好,與那漢子一起出來,親自將這娘兒兩個送出門外。
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色,依舊大雪紛紛,心裡想著,今日應該不會再有人來了。便轉回藥鋪,準備招呼夥計關門上板。
便在這時,白燕子背著燕小七匆匆而來。
在門外時,白燕子便叫道:「哪位坐堂的大夫在?先給我家大哥瞧瞧。」
屋裡的班安明聽到這話,揮揮手讓準備上板的夥計先停一下,然後走過來將門打開,瞧見是白燕子與燕小七之後,便微笑著道:「原來是燕大捕與白捕頭,在下班安明有禮了。快快裡面請。」
白燕子鬆了口氣,道:「今日少東家在啊,那當真是太好了,我大哥方才與人比抖,受了些傷,勞煩您給看看。」
說著話,便已背看燕小七進了藥鋪。
而燕小七,倒是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
一直等進了葯堂,坐下來之後,燕小七才神色閃爍的道:「班神醫,燕某這傷是小事,倒是有一件要緊事要說與你聽,可是將左右人等先支開?」
班安明不以為意,呵呵笑著道:「天大的要緊事,也沒有燕大捕的傷勢要緊,瞧燕大捕面色白中發青,便知是受了不得了的內傷,且先寬下衣物,讓在下瞧瞧是何等樣的傷勢。」
說著話,便與白燕子兩人相互幫忙著開始脫去燕小七的上衣。
燕小七沉默著,任由他兩施為,腦子裡正在盤算著怎麼能不動痕迹的透露自己此行的目的。
衣物都已脫去一半的時候,燕小七才開口道:「班大夫,這要緊事卻是與令弟有關。」
班安明微微一笑,道:「在下有兩個妹妹,四個弟弟,卻不知燕大捕說的是……」
剛說到這裡,班安明突然住嘴了,因為他看到燕小七身上布滿了點點淤青,而這淤青卻並非一個個的燭圓點,倒是有些像三角形的蛇頭,如同是有人故意畫上去的一般。看到這樣的淤青暗記,班安明似乎明白了什麼。
緊接著想到燕小七說的要緊事與自己的弟弟有關,那這個弟弟,便只可能是自己最小的兄弟,班定,班安沉!
七郎自去年臘月先帝駕崩之後,便再沒回過家,聽說一直都在皇宮裡值守。此事與七郎有關,那必定是與玄衣有關。這可是件大事啊。難道這燕小七,便是自己要等的人?
心裡驚濤巨浪的翻滾著,臉色只是微微一變之後便恢復了正常。面帶微笑的仔細給燕小七看傷。
過了一會兒之後,班安明轉目對留在這裡的兩個夥計說道:「天色已晚,上板關門吧。燕大捕的傷勢有些重,都是內傷,等一會兒我便帶燕大捕去後堂針灸醫治,你們也快些回去歇息吧。每人在柜上拿二錢銀子,明天是元宵節,圖個吉利,也給你們放一天假。」
兩個夥計自然是歡喜的,紛紛道:「謝少東家的恩賞。」
等夥計上板關門都走了之後。
班安明與白燕子一起扶著燕小七,去往後院。
這其間,燕小七一直想說話,卻被班安明搖手打斷,示意他先不要言語。
一直進了三重院,到了一間堂屋外之後,班安明才開口說道:「燕大捕,你的傷在下治不了,等會兒有一位手段高明的『大夫』來給你治傷,希望你能完完本本的將你受傷的經過說明白,可好?」
燕小七心中透亮,自然聽明白了其中潛在的意思,立刻說道:「燕某自然聽從『大夫』安排。」
班安明輕輕點頭,轉目又看向白燕子,道:「白捕頭,在下希望你今晚一直陪著燕大捕,不管任何事情都不要離開。說句重一點的話,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情,希望白捕頭見諒。」
正所謂,六扇門中好修行。久在公門的白燕子又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潛台司?雖然搞不懂這中間到底有什麼隱秘,但也知道茲事體大,此刻不容自己有什麼奇怪想法,便點頭道:「少東家放心,白某自理會得。」
班安明點了點頭,從懷中拿出一個火摺子,緩緩吹亮之後,便推開的堂屋的門,引著燕白二人進入。
七拐八拐間,來到了一面石牆跟前,順手摸了摸,在石牆的夾縫處摸到一個微微凸起的石疙瘩,便用力按了下去。緊接著,石牆上出現了一個暗閣,裡面有一條繩索,班安明伸手,輕輕拉了拉繩索,便收回手來。
而那石牆卻再無動靜,班安明好整以暇的等著……
……
班記藥行的隔壁,是一家皮貨行。
東家姓錢,河南人氏。最早靠著走買走賣,南北通商往來,大半輩子的也積攢下來不少家業。許是年紀大了,再受不得行商的苦處,前兩年便從河南到京城,當了坐地的商戶。
錢東家是人老實本份的商人,皮革衣料上從不弄虛作假,在京城開鋪子不到兩年,便已得了個「好人好貨」的口碑。
起初他開這買賣的時候,京里的污爛人小混混們沒少找他的麻煩,鋪子都砸過三五回,這老實人也是受氣受的夠夠的了。
直到有一天,又有一夥潑皮混混來他鋪子上尋釁滋事時,正好撞見隔壁班記藥行的二少爺,班奇,班安鏡來藥行查點賬目。
班安鏡實在瞧不慣這伙潑皮欺負老實人,攥住個蛤蟆非要捏出尿來的作派,便出面說了兩句,明著告訴京里的這群污爛人,以後這錢東家的鋪子,便是由他班二少罩著了,誰要是不開眼,還敢來鬧事,那就別怪二少爺下手不留情。
班家七子,各有各的風頭。
老大班安明,為人沉穩大氣,平常時溫和待人,一手醫術師從「九龍神醫」龍伯稷,龍二先生。當年天下的杏林聖手們,在京城開了一場「濟世會」,邀請天下名醫入京,辯論醫理,品平年輕醫者。
聽說連「天下第一神醫」梅大先生都驚動了,悄然無息的到京,想瞧瞧這杏林又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後生才俊。
那一場「濟世會」,當真便如朝廷開科取士一般,為杏林多年以來最大的一場盛世。天下名醫,皇宮御醫紛紛前來,考校年輕一代的醫學士問。幾千學有所成的醫者,在那場盛會中能得個百名已內的名次,便已經可當「神醫」之稱。
這位班大爺,便在那場盛會上得了第二名。
連梅大先生都贊他:妙手纖回魂,百葯濟世長。
可見班大公子的醫術如何了得。
至於第一名,聽說是個姓洛的女子,只聞其姓,不知其名,亦不知這女子是何人物。
總之,自那之後,班大少便有了一個「醫家葯榜眼」的稱號。
威風一進無兩。
而班二少,班安鏡卻與其兄長不同,自小便是個混不吝,經常與京里的污爛子,潑皮人廝混,打架鬥狠,尋釁滋事,少年時不知從哪個前輩高人處學來一身不俗的武藝,十四歲時,便橫挑了京城九幫十八會,風頭一時無兩。誰人不稱他一聲「班無敵」。
那一年班家七郎被人綁走,班安鏡帶著他的「少年幫」差點將整個京城市井給揭開了蓋子。若非最後挑到了硬骨頭,七派八幫中鹽幫的勢力,差點讓鹽幫舵主冉永傑給打死,還不知他能幹出什麼無法無天的事來。
其後班七郎被凈安侯家救出,得知是丐幫所為,班二少不顧自己傷沒好,領著「少年幫」的人見到乞丐就打,遇見丐幫就殺,死在他手裡的人也不在少數。
只是近幾年倒是消停了,許是長大了吧,也少了那混不吝的性子。但即便如此,京里街面上的人,也很少敢惹他。
班家三姑娘,班秀菁,是個溫婉賢淑的好女子,詩詞歌賦,女紅針織,無一不精。跟凈安侯家的二夫人林詩音是手帕交,聽說她嫁給了刑部尚書嚴本初的謫家長子,那媒還是二夫人作的呢。
只是這三姑娘太過知禮,很少參與貴婦們的交際罷了,所以名聲也就不怎麼顯。
四姑娘名叫班秀文,名字叫的文氣,但卻是個潑辣大氣的性子,自打班家二老年歲漸高之後,班家的生意便全都由她來打理,而且班家上下,無一不服,都覺由她來繼承班家的家業才是最好的。
不過可惜的是,班四姐如今已經十九歲來,卻怎麼都嫁不出去。不是說她模樣生的不好,主要是她的眼光太高,曾經放出話來:「想要娶本姑娘,非大帥大將大丞相之才不可。」
這一聲叫嚷,讓許多商戶家的子弟望而卻步。
有小道消息稱,原本凈安侯家的二夫人想要把這位班家四姑娘說給李三郎,但最後好像是因為年歲不匹配的關係,放棄了。
班家五公子是個讀書人,名叫班安高,前兩年殿士,以十八歲的年紀,得中進士及第,如今是從六品的翰林編修。
班六爺班安玄,自小好兵法,一身武藝當也不俗,在他十四歲的時候,聽說自己買了匹馬,提著鐵槍,也不跟家裡打招呼,跑到邊關去參軍了,這些年來都沒什麼消息,許是戰死了吧。
百姓們自然不知道,經久沒有消息的班安玄,在『鐵蒼軍』中,如今已經混到了參將的職位。
至於班家七公子,班定,班安沉,那才是最厲害,最威風,最有出息的一個。少小年紀,一身武功通玄,與「絕公子」李知安是八拜之交的弟兄,時任玄衣司將,江湖人稱「九絕手」,威風八面,一時無兩。就算京里的勛貴高門,見到他都要叫一聲:「七爺」。
班家一門,在京城當中也算是顯赫門眉了。班老太爺與班老夫人原本只是藥行的小買賣家,又哪裡會想到,這才六七年的光影,自家的家業竟然會擴展到如此地步?不比高門貴府相差半分。想來,夢裡都會笑醒吧。
而如今,錢東家的鋪子上,那伙污爛人聽到了班二爺這般說詞,又哪裡還敢再鬧事?
一個個灰溜溜的走了。
班二爺的這翻話,自然也都被這伙潑皮通知給了其他人,污爛混混們自然也不敢再來鬧事。
錢東家是個老實人,老實人自然會知恩圖報。自家家業小,也不敢去攀附班家這樣的大宅門,便也只在年節時期問候一聲,順便帶點小禮物過去,討班家二老的歡心。
這也都是平常的人情走動,不當什麼事的。
但是,誰又會知道,老實巴交,帶些窩囊氣,見人便說好話,恨不得跪在地上的錢東家,錢不出。
竟然會是八大幫丐幫幫主的堂弟!
錢氏皮貨行,自然也是丐幫的產業了。
只是如今的丐幫,卻由絕公子李知安說了算。
幫主錢不回以及幾個殘存的長老,如今正在秋名山上養老。
正月十四時節,大雪紛紛的時候,錢氏皮貨行早早便已關門歇業。
錢不出,錢東家在最後落了鎖之後,也坐著馬車離開了,去往自家在玄武坊買的宅子。
鋪子里只留下兩三個職守的夥計,便再沒有其他人了。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這鋪子存貨的第三重院子之後,依舊還有一重四面圍牆,沒有大門,也沒有小門的院子。
這院子里只有一間小房子,房子內如今亦是漆黑一片。
只是有間或有一群身穿玄黑色衣著的人,來來往往於這小房子之內,顯得有些忙碌。
這些人都是高明的把式,躥房越脊沒有發出任何響動,更不可能驚醒左近鄰居,一切都是在沉默無聲中進行。
在這小房子之下,有一座不為人知的密室。
密室四通八達,燈火通明,寬廣非常,總共有七隔十三間。
在一間最寬敞的暗室內,青花司督衛,唐開山正在處理來往的消息與信件。
唐開山皺著眉頭,將一份文件批完之後,隨手交給旁邊的玄衣,說了聲:「加密,送到紫禁,親自交給左督主。」
玄衣令命,將文件揣在懷裡,一言不發的離開。
唐開山等那玄衣離開之後,嘆了口氣,坐回椅子上,右手有意無意的摸著自己脖子上的那條嶄新的傷疤。
一邊的長鳴司督尉姜落塵嘆道:「近日以來,這還是第一封要送到皇宮的密件,唐花子,可是有什麼重要信息?」
唐開山閉目搖頭道:「你是來監視我的,其他的事情你別問。」
姜落塵笑了一下道:「咱們是同期,又是同僚,更是朋友。難道非得讓我像李長生那樣對你,你才會舒服?」
唐開山無奈,睜開眼睛道:「那是關於玄兔的文件,也不是什麼大秘密。不過是查清楚了玄兔中被殺的那些人的屍骨,如今到了哪裡。」
姜落塵心頭一緊,問道:「在哪裡?」
唐開山道:「都被他們燒了,七十二人,無一存活。昨日午間時,骨灰被灑進了青草河。」
唐開山說的平平淡淡,可是姜落塵卻雙目發紅的問道:「他們這是要挫骨揚灰嗎?何其歹毒,連屍體都不留下。」
唐開山搖搖頭,道:「別說是那幫隱姓埋名,鬼都不知道是誰的兔子,就是你我,落到他們手中,只怕也是一樣的結果。屍骨無存,挫骨揚灰,在唐某人看來,也就那麼回事,你又有什麼想不開的?」
姜落塵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道:「說的不錯,倒是我小心眼了。當了玄衣,生死都在其他,只要千里寨的碑上有名字就行。」
唐開山摸著脖了上的疤痕,輕輕點頭,也不多言語。
沉默一會兒之後,姜落塵好奇的問道:「花子,你知道兔家司將是誰嗎?玄衣各司都有司將,唯獨明斷,玄兔與幽明沒有司將。近來聽說,明斷也有了司將,我比較好奇,玄兔與幽明的司將是誰?」
唐開山笑道:「不知道,別說你我不知道,就算是你我的頂頭上司,眾位司將們也不知道。估計啊,除了至尊爺,大督帥以及總參與二位督主之外,沒人會知道。你還是別在我跟前打聽了,雖說青花司里,我家梅將主不管什麼事,大多都是由我來負責,但有些事情,我也沒法子打探清楚。」
說到這裡唐開山笑道:「長鳴督尉姜落塵,在職守其間向青花督尉唐開山打探玄衣機密,唐開山將會俱實上報。」
(還是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