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明遠公
林惟中點點頭,道:「應該便是如此了。這幾天刑部與大理寺那邊,就有關東宮六率府那個司馬舉報玄衣文書做假的事情,一直在審訊李三子。李三子顧忌朝廷顏面,盡量做到配合兩個衙門。」
「有人卻覺得,他變乖了,便打算借著趙家子的那場宴會,去撩撥一下他。李家三子估計也是聽到了這樣的風聲,所以便覺得不耐煩了。拿著一個張行知作伐,就是想警告那些人,別把他的耐心當做你們撒潑的理由。」
「另外,你去告訴下面的那些黨人,叫他們安分點。不要因著別人的兩句挑撥就跳出來,也不要再收董家跟趙家的東西了。如今這樣的局勢,咱們靜觀其變的就是,沒必要往這火坑裡跳。」
「董家人是被至尊逼的實在沒辦法,才會孤注一擲。『北堂黨』那些人有自己的政治訴求,所以才會搞東搞西的隨著局勢鬧騰。咱們沒這個必要,因為蘇林堂已經遍布了大半個朝堂,勢頭太大,鬧騰的多了會適得其反。」
張德臣點頭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道:「可若就這樣隱忍下來,是不是會讓繼善先生那邊的人,以為咱們柔善可欺呢?」
林惟中呵呵笑了兩聲,道:「有一個詞叫『韜光養晦』,說的便是蘇林黨如今該有的局面。至尊為何會將北堂黨扶起來?便是因為蘇林太過鋒芒畢露,讓至尊感到不安罷了,所以當今至尊才會在登基之初,放出北堂這條惡犬。」
張德臣微微點頭,道:「左右平衡的帝王心術罷了,這大商曆代的帝王將這本事駕馭的已經相當純熟了。」
林惟中輕抿了一口溫茶,嘆道:「這大商的皇帝啊,就沒有一個好對付的。趙繼善為北堂黨魁首,這些道理他自然也是明白的,可是這個人哪,大局觀太差,總以為將蘇林咬死,北堂便會獨稱朝堂。殊不知,若是將蘇林徹底掐死之後,他北堂距離覆滅的時候也不遠了。」
張德臣道:「學生倒是覺得,這些事情繼善先生早就明白,只是因著他習慣了耍些小手段,所以才會對這些事情不做理會。」
林惟中呵呵笑道:「不是因為他習慣了耍小手段,那些小手段都是出自他兒子趙東樓之手。他做這些事情,只是因為北堂那些人,都是些沒有信念的人。便是,只顧著自己的一世榮華富貴,而不會去考慮其他,趙繼善便如此。」
「然而,可笑的是,他將蘇林視為生死大敵,卻不知黨爭這種東西,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事情,官員嘛,今日你可以是蘇林,明日便能成北堂,就算蘇林與北堂都不復存在,還會出現個『蘇北黨』之類的。所以,老夫才會說他趙繼善目光短淺。」
張德臣微笑道:「相爺說的是,他北堂與我蘇林完全便是兩個不同的團體,北堂咄咄逼人,蘇林卻海納百川。」
林惟中感嘆道:「說得不錯,趙繼善沒有那樣的心胸,所以所北堂黨人也都是喜利者。這奪位之戰,便是他們最大的利,卻不想,有關九五龍庭,文官便該如將門一般,作壁上觀,參與的多了,倒是適得其反。」
張德臣笑道:「學生說句題外話,說起奪位,相爺更看好哪一方?」
林惟中笑呵呵的指著張德臣,道:「你呀,還是年輕,看好哪一方又有什麼意思?那兩位不管誰登基,總要制衡的,少不了蘇林,與缺不了北堂。」
張德臣道:「學生只是好奇罷了,覺得若以如今朝堂上的勢頭,想必應該是董家人更有勝算,太子除了他的老師劉旬先生,以及推之公那零星的門人,似乎便再沒有其他優勢了。而反觀郡王,卻聯合了大部朝臣。」
林惟中搖搖頭道:「咱們這位東諸,是個難得的雄主,看起來好像有些貪玩愛鬧,但早已胸懷天下。」
張德臣道:「所以,相爺看好太子?」
林惟中點頭道:「不錯,說到底,太子登基是不可逆改的事情,奪位是要靠武力的,將門中立,董家人不可能聯合將門,反觀太子,卻有李三子的玄衣在手,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張德臣皺眉道:「可據學生所知,董家也已經收攏了大批江湖客,以如今的玄衣的實力只怕……」
林惟中擺擺手,打斷他道:「只怕什麼?只怕李三子不是對手?呵呵,德臣啊,你還是不懂李家人,所以才會這樣說,老夫與李推之相交半生,他之長子李勿悲曾拜在老夫門下學《經學》,他之次子李尋歡,說起來也是老夫的門生,李家人是什麼性子,老夫太了解了。」
「他們便是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每每總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在他們身上發生,李三子又如何能例外?」
張德臣微微點頭,道:「相爺或許說的對,但學生還是有疑慮,所以想請教相爺。」
林惟中無所謂的道:「你說。」
張德臣面上有些為難,半晌不語。
林惟中微笑一聲道:「有什麼話是在老夫面前不能說的?」
張德臣嘆了口氣,才道:「相爺,您覺得這位在江湖上被叫做『絕公子』的李三子,他的行事風格像誰?」
林惟中呵呵笑道:「自然是像他父親李推之,李家人就這副得性,霸道起來誰也不認,任性起來不管不顧,當年趙王造反,李推之不顧戚帥的軍令,將趙王斬殺,便是如此。再看看李勿悲,剛中探花,在龍門宴上不顧至尊的皇家威儀,硬是酒逼著的狀元后失言向他道歉。」
「李二更不用說,只因有個御史在朝堂上參了他一本,就是一些無足輕重的話,哪個當官的沒被參過,卻讓他直接掛冠而去。李家人,任性慣了,有個李三子胡亂施為,也沒什麼難怪的。」
張德臣搖搖頭道:「可是,學生卻覺得,李三子與他家人並不相同,學生背著相爺,派了一些死士去往千里寨,打探到一些事情,在千里寨一片墳區前,堅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貪生怕死莫入玄衣,榮華富貴請走別路』。」
張德臣說完這話,林惟中便皺起了眉頭。
張德臣慌忙道:「派死士事情,並未通傳相爺,還請相爺恕罪。」
林惟中擺擺手,道:「那些死士如今何在?」
張德臣道:「死了,八個死士,全部死亡。最後一個死在了京城一家酒樓里,他將一張布條吞進了口中,用真力卡在食道中,學生將他內臟劃開之後,便見到了那張布條。上面記錄了他們潛入千里寨的事情,最後便到了那塊石碑前,其他的都是千里寨的防守情況。」
林惟中道:「那布條何在?」
張德臣道:「已經燒了,但有關的記錄,學生已經摘了一份。若相爺想看,學生拿給您。」
林惟中點了點頭,皺眉閉目不語,心事重重。
張德臣道:「在看到那兩句話之後,學生突然對李三子產生了興趣,覺得他不像自己的父兄,更像是明遠公,因為……」
「住嘴!」
林惟中怒氣勃發,喝道:「李三子!怎能比跟明遠公……劉明遠相比!他不過是個任性妄為的紈絝罷了!他連李推之都比不上!何談去比劉明遠!」
張德臣沉默無語。
林惟中緩了緩神,嘆了口氣,道:「德臣不必在意,是老夫失態了。」
張德臣搖搖頭道:「是學生的錯,惹了老師的不痛快。」
林惟中盡量讓自己平復下來,過了半晌,才對著張德臣揮了揮手,示意他靠近些。
張德臣依言而近,林惟中壓低了聲音問道:「這麼多年以來,明遠公,呃,劉明遠的後人可有著落?」
張德臣搖搖頭道:「沒有,學生查訪多年,一直沒有什麼消息,想必明遠公必沒有留下後人吧,畢竟,那是一場禍滅九族的屠殺。」
林惟中聽他這麼說,感慨中帶著一點落沒,道:「若是找不到,那便算了,想必明遠公再無後人留下了。唉,當年進士軍四傑,是何等的銳意勃發啊。突飛猛進如李推之,運籌帷幄如明遠公,精心細微如孫伯綸。老夫卻得了個名好,中庸合為。」
「每每想起,老夫便感慨萬千哪。時光如今,卻只剩下老夫與孫伯綸兩人,而另外兩位已經作古。德臣啊,你這一番說話,讓老夫感慨萬千,若是可以,過幾日去請伯綸賢弟,到府上喝茶吧。」
張德臣道:「學生理會得。」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老師說這些話,只是想引開有關於劉明遠的話題,可是,心頭糾纏了好些年的疑問,卻讓他實在忍不住想問出,盤算了半晌,才開口問道:「相爺,學生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您,這問題很是無理,但學生卻想讓您如實回答。」
林惟中瞧著他的樣子,似乎已經知道張德臣想問什麼了,嘆了口氣,便揚起來個笑容道:「德臣啊,你是老夫的學生,也是老夫至友,想問什麼,便快些說吧。」
張德臣尋思半晌,才道:「當年,陷害明遠公的事情,相爺參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