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百戲
秦蒼羽含淚告別李如松和赤哥兒,隻身離開寧遠城,一路南下。
秦蒼羽因負罪逃離遼東,只好曉宿夜行,他本流浪多年,此刻又內功初成,體力充沛,雖然黑白夜顛倒,但身體倒也不覺得辛苦,只是如今戴罪之身,因而所走道路只找尋偏僻無人的小道,往南而行,走了半月有餘,過了山海衛,入得關來。
這是秦蒼羽生平第一次入關,怎想到卻是亡命天涯,心中不禁頗為悵然,隨著人流過了關后,回首望著蒼茫的遼東大地,心中頗為凄苦,隨後咬咬牙,不再停留,快步南行。
這一日來到一個岔路口上,只見道路分作兩邊,有驛站標牌上面指示,往西乃是去往京師順天府,而往南則是去往天津三衛。
秦蒼羽站在路口思索:「清兒是在找尋他父親蓮花雪徐文長,我該去哪裡找尋於她呢?這人海茫茫,找個人無異於海底撈針一般,如今天下之大,難有我容身之地,我又該去往何地呢?」
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徐清瑤找尋徐文長是為了白蓮教抵禦東皇徐天波,如果徐清瑤找到徐文長,那麼自然會和徐文長一道回到白蓮總壇杭州府,那不如自己南下天津衛,而後取道山東,途徑應天府,再去往浙江杭州,興許就能找到徐清瑤,想到這裡,便邁開步子,往南邊天津衛方向而去。
天津三衛乃是京師順天府周圍最大的城市和港口,東臨渤海,北靠燕山,漕運便利,交通發達,真可謂富貴興盛之地,繁華似錦之鄉。這一日他早早來到天津左衛的城門之處,就見各行商旅絡繹不絕,大小船隻沿著海河川流不息,與遼東的風情截然不同,那寧遠城就已經是遼東數一數二的繁華所在,可如今和天津衛比起來,就好像那窮鄉僻壤一般。
秦蒼羽本想入城用了飯,買些乾糧,再行上路,便隨著進城的人流來到城門附近,來到城門,見不少官兵挨個盤查過往行人,還有不少人站在城門外的城牆邊,看著官府張貼懸賞的布告。
秦蒼羽低著頭,也來到告示處,遠遠望見一排懸賞告示,而第一張上面的畫影圖形就是自己,雖然心中已有了準備,但是看到自己被通緝懸賞,也不免有些黯然,心中盤算,看來進城是無望了,我就繼續趕路,沿途買些吃的算了。
因此秦蒼羽壓低了頭,轉身沿著河邊的路,往南而行。
走了沒幾步,就見一群人此刻圍在河邊,河上停著一隻大船,那群人不知道在看著什麼?秦蒼羽也是好奇心起,用帽沿遮了頭臉,遠遠站在人群之後,踮腳往裡面觀看。
就見那大船停在河中,緊靠河岸,船身巨大,遍布彩條,插滿紅旗,兩道長幅掛在船頭,一直從船身垂到河岸。
秦蒼羽抬臉觀看,原來長幅上是一副對聯:
上聯是:「靠一方水土 立一桿大旗 盼您開運進財,」
下聯是:「守一片天地 劃一個圓圈 望您笑逐顏開。 」
再看船頭立一桿大旗,上面寫著四個大字:「開運百戲。」
秦蒼羽這才明白,原來是一個走江湖賣藝的雜耍班子,不過這班子可闊氣的很呢,光這大船就不是一般菜頭班子能擁有的,看來應該是個大班。正在觀望,就見甲板上站起來兩個人,穿戴完全一模一樣,都是黑色長衫,頭戴黑色小帽。
其中一個人手裡敲著一口破鑼,哐哐直響,讓人意外的是,此人頭兩邊耳朵處空空如也,兩個耳廓全無,直上直下,只有兩個黑洞,嵌在那裡,讓人觸目。
而另一個人,挺身站立在旁,兩手扶著敲鑼之人的肩頭,讓人奇怪的是,此人臉上眼睛處只剩下兩個黑洞洞的眼眶,竟然是個沒有眼珠的盲人,讓人更是心驚。
這時就見那個盲人一抱拳,用著津門的腔調高聲說著:「各位鄉親父老,老少爺們,辛苦辛苦啊。」
他雖然已經張口,而且聲音洪亮,但是旁邊那缺耳之人人依舊還是不停咣咣賣力地敲著鑼。
那盲人一抖袖子,大怒喊道:「別敲了,沒看我招呼各位衣食父母嗎?」
可是那個敲鑼的人依舊無動於衷,不停哐哐敲著,充耳不聞。
那盲人似乎急了,伸出手來,沖身旁敲鑼的人的脖子就是一巴掌。
那缺耳人被打,渾身一顫,而後瞪著兩隻大眼,望著瞎子,將鑼扔在地上,而後雙手在那瞎子面前,不停打著手勢,原來卻是個聾啞人。
只見這個啞巴似乎情緒極為激動,雙手不停沖著這瞎子面前重複比劃著,那瞎子嘴裡也是不停的說著:「叫你別敲了,你他媽是聾子啊。」
圍觀的人群,見到一個聾啞人在不停的給一個瞎子打手語,一個瞎子在對一個聾子啞巴不停說話,長這麼大了從來也沒見過瞎子和啞巴吵架,說不出的滑稽,都是一愣,而後哄堂大笑,間或有人就將銅板扔向船板之上。
這瞎子等聽到滿堂鬨笑,這才停了嘴,一擺手,那個啞巴也收了手勢,從地上撿起銅鑼,附身去撿地上的銅板。
趁這功夫,這瞎子一抱拳,高聲說道:「各位老少爺們,我們這開運百戲班,到了天津衛,真是蒙各位鄉親父老厚愛,真可謂場場爆滿,俗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今日就要離開天津衛了,我們班主說了,承蒙各位的抬愛,念著還有不少朋友鄉親沒能看到咱們百戲班的鎮班之寶,特命小的臨行之時,再露一手,給大家開開眼,走過不要錯過,錯了這點,錨起船走,各位可就看不到了。」
人群里爆發出一陣歡呼,還有不少的叫好之聲。
那個啞巴撿完銅板,站在瞎子旁邊,銅鑼放在身旁地上,站起身來,拉著那瞎子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之上。
那瞎子一手扶著啞巴,另只手一指自己臉,高聲說道:「這件寶貝得來不易,這最後一場,完事就走,諸位瞧得上眼的,不論銅板一個兩個,還是碎銀半斤八兩,您可勁往這裡扔。」
說完又一指那個啞巴,朗聲說道:「要是您覺得不滿意,看的生氣,什麼雞蛋爛菜狗屎,匕首飛鏢長劍,您看準了往這兒砸。」
說得同時,那個啞巴滿臉傻笑,雙手不停作圓圈揖,頓時又惹得觀眾一陣大笑。
那瞎子說完,啞巴抱起銅鑼,拉著瞎子進了船艙,這時就見船上一個夥計從船艙里推出一個四輪籠子來,上面黑布遮擋,那籠子晃晃蕩盪,裡面不知道裝的什麼?
秦蒼羽極為好奇,踮著腳尖,伸著脖子,往甲板上觀看。
這時就見一個人出了船艙,雄壯魁梧,赤裸著上身。
這人一出來,圍觀人群就發出了一陣驚呼,原來這人是個光頭,雖然身材魁梧,但是卻沒有整個右臂,更讓人吃驚的是,這人的左手中,抓著一條色彩斑斕,茶杯粗細的一條毒蛇。
這人來到籠子旁邊,左手一舉,那條大蛇盤繞手上,那人卡著蛇的七寸,手上用力一捏,那大蛇盤繞在他手臂之上,昂起蛇頭,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四隻尖牙,蛇信吐出,讓人不寒而慄。
秦蒼羽注目觀瞧,一眼就認出來,那蛇就是之前在團山見過的叫做野雞脖子的毒蛇,心中思索,這拿蛇之人,好生了得啊,竟然絲毫不畏懼這劇毒之物。
正在此刻,一個夥計一拉黑布,那人一抖手,將這大蛇扔進籠子之中,這時人們才發現,那籠子里的角落處,似乎趴著一個人,身材矮小,好像一個未成年的少年一般。
眾人見籠子里竟然是個孩子,此刻大蛇進了籠子,眾人不禁都是一陣驚呼,還有不少女子發出尖叫。
秦蒼羽一見,頓時驚在當場,原來那籠子里關的不是別人,正是在團山救過自己的貓童。
這時只見這貓童神情委頓,蜷縮在籠子一角,黑布突然掀開,明亮的光線直刺眼睛,他本能的抬起手一遮,眼睛眯成一條縫,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毒蛇咬過的牙洞,結滿了血痂,在陽光下讓人觸目驚心。
而那條毒蛇此刻得了自由,在籠子底的木板上扭動了幾下,而後盤起身來,蛇頭昂起,快如閃電,奔著貓童一口咬了下去。
那貓童此時不知道是還未適應這明亮的光線,還是本來就萎靡不堪,沒有做出絲毫反應,被那毒蛇一口咬在本來就傷痕纍纍的臂膀之上,那貓童吃痛,啊的一聲,發出了如野獸般的吼叫。
人群中頓時驚呼聲此起彼伏,這時就見那貓童突然跳起身來,一把抓住毒蛇,而後沖著蛇的七寸處也是一口咬下,一抬頭,撕下一塊肉來,只見那蛇扭動兩下,便不再動彈。
這時那貓童抓著這死蛇,用嘴一口啃掉蛇頭,而後抱起蛇身,咕咚咕咚將蛇血灌入肚中,那蛇血順著貓童的嘴角滴在身上,只看得那人群目瞪口呆,人群靜悄悄的,沒有人驚叫,也沒有人叫好。
這時那個啞巴又出了船艙,先是作揖,而後重重敲了一下銅鑼,再向前舉起銅鑼,人群中此刻才爆發出陣陣驚呼,還有無數的掌聲,只見無數銅板碎銀有如雨下,落在銅鑼和甲板之上,不少人喊著,再來一次,再扔一條。
秦蒼羽看見這一幕心中猶如滴血,怒氣一下子就頂到腦門,看著貓童傷痕纍纍的手臂,可想而知這種事情不知道已經發生了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