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分別 (四千字大章)
寧遠知府夜探監牢,對秦蒼羽說此刻還有轉機,秦蒼羽不明所以,懇請陳宰熙講明。
就聽陳宰熙說道:「好,既然如此,明日本官升堂,你將遼王之事悉數承認下來,按照法度,審后應該將你押入死牢,交付刑部審核,在這時間裡,我會安排一下,給你機會,讓你劫牢反獄,逃往他鄉,你隱姓埋名,莫要現身。如此一來,大帥和本官就可名正言順,捉拿於你,從而暗中探查這件事情的內幕,不知道你肯是不肯?」
秦蒼羽萬萬沒想到陳宰熙會提出這樣的法子,不過眼下已無他法,說道:「這,這,陳大人,劫牢反獄意同造反,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這……。」
陳宰熙冷冷說道:「秦蒼羽,此刻你出了一死,連累寧遠伯和你義兄李如松,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秦蒼羽低頭不語,半晌后一咬牙,說道:「好吧,陳大人,蒼羽聽你安排就是。」
陳宰熙說道:「好,如此說定,明日上堂你就依計而行。本官不可久留先行一步。等明日堂后,本官自會打理。」而後低聲咳嗽一聲,那牢頭又趕緊過來,開開牢門,等陳宰熙出來,這才又將牢門鎖住。
等陳宰熙走後,秦蒼羽雖然心中隱隱覺得似乎哪裡有些不對,但是畢竟可以不死,就算亡命天涯,日後李成梁查清幕後黑手,能幫自己洗清冤屈,也比就這樣冤死的強,他之前本來心中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此刻想到可以不死,反而心中有了希望,當下躺倒在地,呼呼睡去。
第二日陳宰熙升堂問案,秦蒼羽悉數承認遼王被刺乃是自己所為,動機是尤鐵匠身死,手中有半塊遼王府官銀,自己就誤認為是遼王殺死義父尤鐵匠,本欲報官,但一是遼王貴為藩王,二是自己手中苦無證據,因此這才身懷利刃,夜入遼王營帳,刺死遼王,因驚動兵士,倉皇而逃,本打算回到寧遠,拿些銀錢,遠走他鄉,誰知被少帥李如松擒獲,在去往寧遠衙門的途中,趁李如松不被,掙脫綁繩,慌不擇路,誤走城門,方被擒獲。
陳宰熙讓衙役出示物證識君劍一柄,人證兩人,而後宣讀罪書,秦蒼羽按下指紋掌紋,陳宰熙退堂,秦蒼羽被上了木枷腳鐐,押入死牢。
秦蒼羽雖然未受皮肉之苦,但是這死牢乃是一處水牢,此時正是盛夏,水牢里空氣混濁,污水齊腰深,臭不可聞,半個身子泡在這臭水之中,極為難受,好在此時秦蒼羽有雕斫內力護體,勉強忍受,但奇怪的是,一連兩日,竟然沒有人送飯送水,秦蒼羽幾次呼喚,並無人答言,他強忍飢餓,後來實在渴的不行了,沒辦法閉氣喝了幾口污水,只覺得一陣乾嘔,好不難受。
這日正逢夜半時分,秦蒼羽昏昏沉沉之際,就聽鎖鏈一響,頭頂牢門一開,來了幾個衙役,腰中帶刀,將秦蒼羽提出死牢,秦蒼羽已經飢餓至極,意識都有些不清,其中一個衙役拿出一張紙來,拉過秦蒼羽的手按照手印,而後一擺手,兩個衙役上前,架起秦蒼羽,就出了監牢。
出了地牢,秦蒼羽呼吸到新鮮的空氣,雖然渾身依舊無力,但是腦子被風一吹,清楚了些許,心說這難道是陳大人安排的嗎?他心中隱隱覺得好像有些不對,想要說話,但是剛想張嘴,被一個衙役拿出一塊臭布,胡亂圖成一團,塞進秦蒼羽口中,又將一個黑色頭套套在頭上,秦蒼羽緊接著就覺著後腦被什麼東西重重打了一下,差點昏迷,想來應該是有人用刀柄想把自己擊昏,只是自己有真氣護體,但是也是暈頭轉向,就覺得被兩人拖著就走,此時他也無可奈何,只能被他們架著,心中時而清楚,時而迷糊,並不知道去往何處。
就這樣被架著走了大概兩炷香的時間,秦蒼羽突然覺得架著自己的兩人手一松,自己不由自主跪在地上,頭上頭套被拿掉,緊接著就聽到腦後勁風沖著自己後背而來,此刻他心中明白,我命休矣。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關頭,李如松和赤哥兒突然從城門口躍出,雙雙躍起,手中各拿識君劍,兩人極有默契一般,將兩把識君劍交叉,架在秦蒼羽的頭上。
耳輪中就聽到噹的一聲,鬼頭刀被彈起,行刑的那人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愣愣的望著前方,而後鬼頭刀嘩楞一聲,掉落地上,刀口崩裂。
就見赤哥兒紅了兩眼,二話不說,奔向那四個衙役,動起手來,李如松這邊趕緊用識君劍將秦蒼羽的木枷劈開,而後手上用力,識君劍往下一落,將秦蒼羽身上的鐐銬斬斷,這才從懷中抽出秦蒼羽的識君劍,遞給秦蒼羽,說了聲:「二弟。你好糊塗,好懸稀里糊塗就進了鬼門關了。」見秦蒼羽面色發白,眼窩深陷,眼中布滿血絲,李如松當下握緊識君劍,扭頭說道:「好你們幾個大膽的奴才,竟想草菅人命,都活膩了不成。」說著也直奔那幾個差役而去。
秦蒼羽本以為定然一死,沒成想突然見有兩人從城門口出來,架開鬼頭刀,雖然黑巾照面,但是秦蒼羽一眼就認出來是大哥李如松和三弟赤哥兒,雖然還是覺得肚中飢餓燒心,後腦疼痛,但見赤哥兒和李如松已經上前交手,自己強忍著剛要起身,突然發現身邊地下有半隻啃過的雞腿,秦蒼羽也顧不得別的了,用手抓起來,三口兩口就將雞腿啃得乾淨。
秦蒼羽吃了雞腿,頓時覺得肚子里有了東西,精神為之一振。抓起識君劍,剛一抬腿,就見李如松兩人毫不費力,手起刀落,均是下的狠手,那四個衙役頃刻間中刀到地,死於非命。
秦蒼羽一見,心中不忍,叫了聲:「大哥,三弟。」
這時就見赤哥兒惡狠狠奔著那個方才那個提鬼頭刀的人而去,那人嚇的趕緊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嘴裡一直絮叨著:「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赤哥兒此時如同凶神惡煞一般,嘴裡說道:「狗東西,想殺我二哥,你給我納命來吧。」說著就舉起了手中寒光閃閃的識君劍。
秦蒼羽一看,趕緊上前攔住赤哥兒,說道:「三弟,手下留情。想來他也是受人指使,留他一條性命吧。」
這時旁邊李如松卻也說道:「三弟且慢。」
赤哥兒一愣,說道:「大哥二哥,此人不能留,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這時李如松說道:「先問問他是何人指示的,然後再說。」
那人此刻竟然認出其中一人是李如松來,跪在地上沖著李如松磕頭說道:「少帥,饒命啊,我是二牛啊,衙門裡的劊子手,今天是何師爺命我走一趟私差,其餘的小的可什麼都不知道啊,求少帥饒了小的這條狗命吧。」邊說邊不停磕頭求饒。
秦蒼羽疑惑的說道:「私差?」
李如松見被二牛認出來了,便將黑巾扯下,這才說道:「官府里管說砍頭叫做走差,正兒八經的囚犯被定罪遊街,行刑問斬,稱為公差,而像這樣背地裡偷偷下手,意在取人性命,殺人滅口的就叫走私差。看來這背地裡下手的人應該就是知府陳宰熙那奸賊了。」
秦蒼羽愣了愣,不禁問道:「大哥,陳大人不是一直和大帥交情莫逆嗎?之前他還說給我安排,讓我逃命呢?怎會是他安排人要結果我的性命?」
赤哥兒聽秦蒼羽說陳宰熙幫他逃命,奇道:「二哥,你說什麼逃得性命?陳宰熙會安排給你逃命?」
秦蒼羽便將自己自首,陳宰熙私下見自己,全部講了一遍。
赤哥兒聽完一拍大腿,說道:「二哥,你也太容易相信人了。」
李如松更是眉頭緊皺,說道:「二弟,你上當了。本來刺殺遼王一事尚未明確,但你如今竟然自己認供畫押,有了你的畫押供狀,這遼王就算不是你殺得,如今也是鐵證如山,真是你沒在官門,豈能知道其中的隱秘,那陳宰熙雖是寧遠名義上的最高長官,本應該手握生殺大權,但是因為我父帥封爵在此,手握兵權,並且朝中還有太岳大人撐腰,大權獨握,想必他只是敢怒不敢言,表面恭敬而已,而且此人向來心機難測,在朝中貌似沒什麼有力的靠山,但是卻能在寧遠一呆多年,屹立不倒,其中定然道理。只是不知道這幕後黑手,是他陳宰熙,還是有更大的背景之人,眼下卻不得而知了。」
秦蒼羽聽完就覺得後背隱隱有些發涼,只覺得自己無意間深陷泥潭之中,但所見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水面下到底還隱藏了多少不為所知的秘密,難以想象。
這時就見李如松雙眼一立,而後一躍過去,識君劍將二牛的咽喉割斷,那二牛哼也沒哼,就此倒地身亡。
秦蒼羽啊了一聲,再想阻攔,已然不及,當下驚道:「大哥,他不過只是一個聽命之人,已經求饒,怎地還要取了他的性命?」
一旁赤哥兒說道:「二哥,你善心過頭,就是糊塗了,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我和大哥此刻劫了你,身份已露,如果留下活口,定然回去報給那指使之人,那樣不僅救不了二哥,我和大哥也是後果難測,說不定還要因此連累姨丈,這人是人證,豈還能留下生禍?」
秦蒼羽心中隱隱也明白李如松和赤哥兒的用意,只是他心地仁厚,實在不忍妄自殺戮,因而一時難以接受,低下頭了,沉默不語。
李如松此刻說道:「二弟,這幾日為兄一直思考這遼王一事,疑點重重,為何行刺之人挑選在軍營內動手,為何栽贓給二弟,這些還都是未解之謎,如今二弟已然招供,那就萬萬不能再在寧遠停留。為兄如今到有個主意,之前聽二弟所說,有個徐清瑤徐姑娘在案發那日,和二弟在梅林小屋,如果二弟找來這徐清瑤當面作證,那我想我父帥自有辦法將幕後之人查出來,給二弟洗清冤屈。」
秦蒼羽一聽李如松提到徐清瑤,心中一動,心想:「清兒的確是當時和我一起,只是她如今惱了我,不知所蹤,我想向她解釋也沒有機會。也罷,我本來就想去找清兒,向她告知我的心跡,如今不如趁著此事,我離開寧遠,入關去尋找與她,願不願為我作證放在一邊,只希望我死前能再見她一面,向她表明心跡,雖死無憾了。」
想到這裡,便對李如松說道:「大哥,如此我這就起身前往關內,尋找清兒,只是我也不知道她如今現在何處?恐怕時間上有所耽擱,不一定能……」
李如松打斷秦蒼羽道:「二弟,時間越久越好,這後面的內幕錯綜複雜,能不能真的查的清楚,還很難說,就算能查清楚,恐怕也要花費不少時間,只要二弟帶徐姑娘回來前,不被捉拿歸案,時間上倒無大礙。」
三兄弟計較已定,事不宜遲,秦蒼羽從赤哥兒手中接過背囊,換了一套普通的變裝,而後收好自己那把識君劍,轉身望著李如松和赤哥兒,想到三兄弟之前日日相聚,此刻就要分別,眼圈不禁一紅,顫聲說道:「大哥,三弟,那,那我去了。」
李如松和赤哥兒此刻也是淚灑當場,赤哥兒說道:「二哥,一定保重啊,一定活著帶徐姑娘回來,我們兄弟自能相聚。」
李如松也說道:「二弟,一路小心,萬事切不可馬虎,你我兄弟還要日後相見,一同名揚天下。」
秦蒼羽點了點頭,一轉身,腳下邁開大步,走入黑暗之中。
李如松和赤哥兒見秦蒼羽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這才轉身,將幾具屍體扔入道旁樹林之中,依次閃身鑽進城門,這時,李如松突然聽到赤哥兒說道:「大哥,你知不知道方才府里放我們二人出去的黑衣人是誰嗎?」
李如松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真是不知。想了好久也不得其所,回去后我們也要儘快行動,定要將這謎團查個水落石出。」
赤哥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嘆了口氣,自言自語低聲說到:「真是奇怪,我越想越覺得那黑衣人怎麼這麼像桐姐姐呢?」
卷一 鵲起遼東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