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魔文大師和實驗
東拉西扯了一大堆，老法師終於談到了自己關心的東西——傳奇法師菲恩是系統研究魔法本質的先驅，歐希爾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繼續探索，自然會對偉大的先行者心懷崇敬。除了無盡的實驗外，歐希爾僅有的愛好，就是收集一切菲恩的或同時代其他魔法研究相關的物品。
洛伊從凱瑟琳口中了解到這一點，這才做好了針對性的準備。
「是菲恩的親筆記錄，我在逛拍賣行時無意中碰到的。」洛伊將一本陳舊的筆記掏出，放在桌上推給對方，沒有這東西，她今天很可能連門都進不了：「這上面有菲恩的幾條重要猜想，但無論是其中哪一條，還是最新版本的魔法教材，都無法完美解釋一個問題：為什麼在整塊順魔法物質上刻下魔文無法形成任何魔法效果，在反魔法物質上使用少量魔法粉塵勾勒魔文，卻能輕鬆形成魔力流併產生作用？」
「好問題。」歐希爾雙手接過女孩手中的小本子，翻看幾頁后便迅速確定是真跡，兩眼放出欣喜的光芒：「你對教材內容有質疑，說明你已經開始真正思考魔文的本質。但思而不學則殆，面對一門實用學科，只用腦子想是不夠的，我們還需要學習和實踐。我也曾被這個問題困擾了很久，好在不久前，我終於有條件進行一項大規模的實驗來弄清楚它了。」
「大規模的實驗。」洛伊睜大眼睛，盯著對方。
「如果不出意外，這次實驗的結果將在幾個月後被公布，並編入帝國新魔文教材的第一章，但在這裡，我不介意提前向你介紹下。」歐希爾略帶得意地說，能在自己為之付出畢生心血的領域作出突破性的發現，饒是以他的淡泊名利也很難不感到驕傲：「我先問你，咒語的本質是什麼？」
「通過聲波震動，與體內的魔力流產生共振以協助法術或增強其效果。」
「對，咒語起作用的是它的發音，而人類發明語言文字遠遠早於實用魔法。所以我們可以發現，用世界上不同語言把咒語寫出來皆是無意義的字元串，但近似法術的咒語讀音卻彼此接近。」歐希爾點頭，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小本子闔上，放在自己手邊的桌上：「那麼魔文起作用的是什麼呢？我認識的許多同事說你很聰明，一點就通。」
對方故意先提到咒語，洛伊略微思索后很快明白對方的意思：「咒語起作用的是讀音，所以無論什麼文明的咒語發音都近似。近似的，無論在什麼文化中，相同作用的魔文書寫都差不多的，所以魔文起作用的就是它本身的形狀，」
「很容易推導出這個結論，所以原先人們都想當然地以為起作用的是魔文的形狀，準確地說，是儲藏在魔文形狀物體中的魔力。但這個理論無法解釋你提出的問題了：為什麼在反魔法物質表面用魔法物質寫出魔文會失效？它既滿足形狀要求，魔力也充足啊。」
「我正是被這點困擾，您的實驗推翻了原先的認知？如何辦到的呢。」
「設計對比實驗。」歐希爾吐出了一個難得聽見的辭彙：「寫在反魔法物質表面的魔文會失效，但如果用不同強度的魔法物質在不同抑魔級別的反魔法物質表面寫魔文，都是徹底失效嗎？我和我的團隊使用數十上百種材料彼此配對，進行了巨量的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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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萬物可分為兩大類，順魔物質和抑魔物質。含有魔力的密度大於空氣者被稱為順魔物質，反之為抑魔物質，大部分物質的順魔或抑魔程度都是極低的，比如鋼鐵和花崗岩，一個屬於弱順魔物質一個屬於弱抑魔物質，但在大眾眼裡兩者都與魔法沒什麼關係，只有諸如魔力水晶和反魔法物質這類強順魔或強抑魔物質，才在魔法運用中有實際用途。
「啊，這……」洛伊忽然想起什麼，震驚地張開了嘴。
「是不是感覺在哪裡看過類似的思路？」歐希爾露出狡黠的微笑，朝女孩眨眨眼睛：「不是你的錯覺，菲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有過這個想法，可惜他無力進行這項實驗。直到今天，我才能在帝國龐大的財力物力和人力支持下，將其付諸實施。價格比黃金還貴的魔法或反魔法物質在實驗中成為消耗品，無數原本能當教士或一方領主的魔導士乃至大魔導士，在這個實驗里打下手進行著日復一日的單調工作，終於，一個簡單的猜想被證實了。」
「真厲害，如果不涉及機密，能……詳細說說嗎。」這回是真心誠意的讚歎，而不是帶有套近乎意味的恭維了。
「詳細說說的話你今天要在我這過夜了……那恐怕我的法師塔明天就會被你狂熱的追求者們拆了。」歐希爾開了個玩笑，繼續說道：「直接給你看結果吧，經過大量的實驗，我們總結出了三條規律，喏，直接翻到最後一頁，前面的沒必要看。」
洛伊接過那一大沓厚厚的、裝訂在一起的紙張，帶著期待翻到最後一頁，找到了潦草的「結果」二字。
【結果：
1、在順魔物質表面雕刻魔文，任何情況下魔文都不會起魔法反應。
2、在弱抑魔材料表面雕刻的魔文，使用敏感的魔法器材可以檢測出微弱的魔文效應。
3、塗寫魔文結果比較複雜，但可分為三種情況：用抑魔物質塗寫魔文或用弱順魔材料在強順魔材料表面塗寫魔文時，魔文無任何魔法反應；當用強順魔材料在弱順魔材料表面塗寫魔文時，載體的順魔程度越弱，魔文效果越強；當用強順魔法材料在抑魔材料表面塗寫魔文時，載體抑魔程度越弱，魔文效果越強。】
【結論：魔文起效果的是沿其形狀運行的魔力流，而非形狀本身】
「學生愚鈍，沒看出這條結論是如何得出的。」洛伊蹙著眉，這兩段話的每一個字她都認識，但兩段之間的關聯卻無法理解。
「不是得出結論，而是我們的實驗結果推翻了除這條猜想以外的其他所有理論。最初的魔文研究者認為，魔文起作用的是它的形狀，但意識到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用來寫魔文後又加了補充，認為魔文起作用的是其中存在的魔力。這種觀點確實可以解釋很多魔文現象，因而一直被採用了數百年，但隨著深入的研究，現代的魔文師發現，這條理論無法解釋為什麼魔文靠近強抑魔物質時會失效。」歐希爾一邊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桌上菲恩的筆記，一邊帶著自得繼續介紹：「你親身接觸過強抑魔物質嗎，它們被俗稱為反魔法材料，雖然名字很霸氣，我們知道反魔法物質並不真的反魔法，它從不消滅魔力，只是擾亂周圍魔力的流動。」
「確實如此……所以，如果魔文起作用的是按照其形狀運行的魔力流，那麼靠近抑魔物質它確實會效果減弱！」少女恍然大悟：「這個結論可以解釋第一、三條結果……那第二條呢。」
「因為空氣本身也含魔力啊，當在抑魔材料表面刻下魔文時，就形成了天然的空氣魔文，只要抑魔物質不能完全壓制空氣中的魔力流動，空氣魔文也會有微弱的效果，但真的很弱就是了，弱到只能檢測出，無法發揮任何實際作用。」
「啊，對，我忘了空氣本身也含有魔力。」洛伊興奮地說：「那麼，一切疑問都解釋得清了，魔文起效是依靠沿其運行的魔力流，如果魔文中的魔力無法流動，魔文就會失效！」
「人類運用魔法的歷史不過千餘年，對魔法本質的研究還極為膚淺，我不敢說這條解釋就是真理，但如果現階段沒有反例可以推翻它，而它又能解釋目前的一切魔文現象，那它此刻便是對的，這就是科學。」歐希爾撫了幾下鬍子，慢悠悠地說：「完成這個實驗可花了不少錢吶，肯定有人會說，帝國偏遠地帶的人民連肉都吃不上，我們卻花偌大的力氣，只在原有理論上添加了一句補充說明，簡直是浪費資源。」
「浪費？雖然暫時只補充了原有理論，但海量的實驗數據卻是能供給後來者參考使用的。我們現在知道了在不同基材上塗寫各種魔文的魔法威力變化規律，後來的魔文使用者只要對照這張圖表，就可以設計出便宜卻威力達標的魔文塗刻方案，讓魔法造物的性價比儘可能提升。」洛伊不屑地哼了一聲：「所謂鼠目寸光，大抵就是這等人了。如果我是老師您的話，絕不會和這種身、心皆處於底層的傢伙有任何聯繫，與這種目光短淺之人爭辯都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如果非要反駁，老師可以問說這話的人，是不是該把帝國的科研經費都給他吃喝享樂，才叫有意義？」
「哈，真是針鋒相對的回答，合我胃口。下次我遇到這種人就這麼回答，不過話說回來，這次實驗有皇帝陛下和佛斯特，額……你父親的支持，還真沒什麼人敢過多質疑。這讓我第一次感覺到，誰來統治國家和我們學者並非毫無關係。」歐希爾暢快大笑，「『看上去用處不大』自古就是理論進步的最大缺點——它的作用只有到它派上用場時才能體現，而那時候人們往往又已經忘了理論提出和改進者的存在了。」
雖然歐希爾最後忍不住發了句牢騷，但洛伊知道，只這一項試驗對方就已經有資格和菲恩這個級別的傳奇一樣留名在以後的魔法教材中了，這已經不是「虛名」可以概括的光輝成就——而她的夢想還不止於此。
「老師，我聯想到一件東西……但只是個毫無根據的猜測，我說出來您能別笑話我嗎？」得到對方的肯定后，洛伊有些不確定地開口道：「既然魔文起效是由於其中魔力流，那麼，施法手勢和魔文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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