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國之根本
故而,林如海的這躬身一禮,理所當然的讓場中的某些聰明人……神情微變。
這些年來,不管朝中的這些權臣寵臣們如何的爭鬥如何的奪權,可手握先帝顧命遺詔的六部閣老們,卻一直穩穩的手握著朝廷機器,執掌著朝廷的內務,卻並不參與其中。
哪怕是當年聞太師權傾朝野的時候,六部閣老們也仿若置身事外一般,並不曾多說過一句,隻是牢牢的掌握著朝中的政務!
可此時,林如海林閣老卻是站了出來!
這……是要變天了嗎?
眾人心中一驚,不由偷偷的打量起了前方的林如海來。
“陛下,”林如海一禮之後,卻是抬頭沉聲道,“自從陛下您登基之後,我大夏雖是迎得聖主,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國庫亦是漸漸豐盈。然,兩年前,自從朝廷出兵討伐東魯之後,國庫裏的銀子,亦是漸漸的開始捉襟見肘了。如今,新年剛過春時將至,各地農耕在即,正是需要銀子的時候。農桑之事,此乃國之根本,萬萬不能動搖……故而,微臣等認為,朝廷此時的確不宜再起兵禍!”
國庫裏的銀子有限,若是拿去征討西岐了,那接下來的農耕,又要去哪裏找銀子呢?
若是影響了春耕,那麽今年的秋賦銀子又從哪裏來呢?
國庫裏若是沒有了銀子,那朝中這一應百官,又要去吃什麽喝什麽呢?
農桑之事,乃是國之根本,萬萬不能動搖!
這話,也是萬萬沒錯的。
即便是一心隻顧享樂的夏帝,亦是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聞太師會不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嗎?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然而,他初回朝廷,正是需要立威掌權的時候。
在這個時候,又有什麽比一場大的戰事來得更好呢!
隻要陛下同意了他出兵討伐西岐,這一來,他可以借機重掌兵權;二來嘛,也可以一舉除去西岐這個朝廷的心腹大患!
在聞太師這名武將的心中,西岐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比是農耕還要更加重要的事情!
若西岐不除,恐江山不穩!
農耕的事情,固然重要,可大夏朝這些年來一直都風調雨順的,想來根基還是有的,便是再拖上這一年,想來也不怎麽要緊的吧?
可西岐的事情,卻是拖不得了。
西岐這些年來,在數代定西侯的治理之下,民豐物饒國力漸長,如今已經成了尾大不掉之勢,隱隱的威脅到了大夏的江山。如今,西岐在去年的夏季剛剛才遭受了一場大災,正是國力薄弱之時,若是朝廷不趁此良機,一舉拿下西岐。那將來,等西岐喘過了這口氣來,恐怕就要養虎成患了!
機會難得,稍縱則逝。
聞太師為了江山,為了夏帝這個……,也為了保住那個秘密,無論如何,他也是要奮力一搏的。
“陛下,”聞太師拱手一禮,卻是側身看向了一旁的林如海,微微皺眉道,“敢問林大人,我國庫之中,就真的沒有銀子了嗎?那這些年來,百姓們所上交的稅銀,又都用到了哪裏去呢?”
銀子都用到了哪裏去?自然是被上首的天子奢侈享樂揮霍一空了。
林如海微微一歎。
然而,這話,他又怎麽能當眾說得出口呢?
除非,他是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韙,當眾指責天子昏暈無道了!
林如海同樣身居高位多年,自然是不會被聞太師一問而駭倒的。
此時,他同樣對著上首的天子拱手一禮,而後側身,看著聞太師肅容道,“太師大人,早些年時您常年領兵在外,而後歸朝後又解甲歸田隱居山林兩年,恐怕是還不知道吧?”
說道這裏,林如海似挑釁又似平常的看了聞太師一眼,卻是正色道,“陛下一向仁慈寬厚,體恤萬民。前些年來,也曾數次下詔,減免各地的賦稅 。故而,國庫中的賦稅銀子,恐怕並不如太師大人您所想象中的那麽多了。再者,這兩年來,朝廷一直對東魯用兵,那數十萬將士們的吃穿用度,亦是用去了不少的銀子。故而,如今的國庫之中,已經是捉襟見肘了。怕是再也挪不出更多的銀子來,拿給太師大人您……兵發西岐了!”
事實上,戶部國庫裏的這些銀子,還是去年的鹽鐵新政後,強征上來的一些銀子。
這些銀子,除了用以維持東魯的那場戰事和夏帝的奢侈揮霍後,已經是所剩不多了。
這所剩不多的 銀子,戶部自然是用來準備今年的春耕農桑之事的。
所以,在林如海這些六部閣老的眼中,這些銀子,卻是萬萬動不得的。
故而,即便是沒有恩師的那封信,林如海也是不會同意拿出這些銀子來的!
林如海想著那封從西邊來的信,又抬眼淡淡的看了聞太師一眼,而後卻是轉身對著夏帝頷首一禮,恭恭敬敬的垂下了眼……
國庫裏的銀子,說到底還是陛下的銀子啊。
而陛下要怎麽用這些銀子呢?林如海暗暗一歎。
以陛下登基以來的所作所為來看,那自然是要及時行樂,揮霍一空了。
如今,後宮奢侈無度,早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吧?這個道理,林如海知道,聞太師自然也是知道的。
聞太師先後被張渾費仲所阻撓,此刻連林如海也跳了出來,他的心情,是可想而知了。
然而,聞太師並未後退,反而抬起了頭,靜靜的看向了上首的天子。
他和陛下之間……終究是不同的!
聞太師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仗著那個秘密,仗著自己那一顆一心一意隻為夏帝著想的心,毫不退讓!
夏帝已經在龍椅上坐了將近兩個時辰了。
這兩個時辰以來,他似乎很少說話,也很少表達自己的情緒;然而,站在他身旁的大太監福喜,卻早已經被冷汗打濕了裏衣,一顆心亦已經是提到了嗓子眼上了。
福喜知道,陛下非常的憤怒,憤怒到了原本掩在寬大的龍袍裏的手,都已經緊緊的攥了出來!
然而,陛下臉上的神色,卻是十分的平靜,平靜到了甚至給了人一種正在微笑的感覺。
可陛下素來是什麽性子?暴躁隨性,喜怒無常、陰晴不定、殘暴狠戾……
可此時,麵對聞太師時,陛下竟然突然轉了性子?
事有反常即為妖啊!
聞太師的這一次回朝,恐怕很不簡單!
福喜想著冷宮中淩煙閣內的異常,不由暗暗的警惕了起來。他知道,陛下麵對聞太師時是可以忍住天子的性子的;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一旦聞太師離開之後,又有誰來承擔陛下的雷霆之怒呢?
除了他們這些伺候在陛下身邊的閹人,又還能有誰呢!
福喜的眼皮微不可見的跳了幾跳……
麵對聞太師的寸步不讓,麵對朝臣們低垂的目光,夏帝卻是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這一笑,大殿上的氣氛,頓時就更加詭異了起來。
陛下,他這是在笑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