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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三個美女

  老鎖匠捧著寶印走到牆邊供桌那裡,將寶印端放在供桌上,再把那個布緞包也一併供上。然後他在銅盆里凈了手,手拈三炷香點燃插進香爐,恭敬地拜了幾拜,我爺爺和神秘老者也對著寶印恭敬地拜拜。接著,老鎖匠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叩拜時額頭貼緊手背,身體俯伏在地,姿勢十分古怪,幾乎是五體投體。先是燒香磕頭,而後又虔誠祈禱,老鎖匠似乎是在做著某個古老的特殊儀式,可能是漢族和那個少數民族某些敬神禮儀的結合。幾百年下來,那個少數民族長期與漢族雜居,風俗習慣必定也融入許多漢族的元素。


  老鎖匠起身捧過寶印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捻著鬍鬚,沉吟少許,神秘兮兮地說寶印上浮雕著盤龍,兩隻眼睛和嘴巴里各有一個針眼大小的細孔,這三個細孔就是鎖眼。


  兩隻眼睛上的鎖眼是天眼與地眼,嘴巴里的鎖眼是人眼,合起來便是天地人合一。這乾坤印內部構造極其複雜,一般人想開鎖取出寶物簡直可以說是痴人說夢。老鎖匠握住鳳紐試著旋轉,果然是活動的!他先將鳳首對準乾卦,再轉向坤卦,然後又將耳朵貼在寶印上聆聽,裡面有很奇怪的微弱聲響,好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劃破了一張紙。


  接著,老鎖匠從布緞包里仔細挑選了三根針抽出來,雙手各捏一根針,插入盤龍的兩隻眼睛輕輕捻動,再用牙咬住一根針插入盤龍嘴中,借住舌頭的力道輕輕轉動。我爺爺和神秘老者靜靜站在一旁觀察,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生怕打個噴嚏都可能壞了好事。老鎖匠聚精會神,絲毫不敢分心,不一會兒額頭上便泌出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咔噠一聲,老鎖匠所有的動作隨之停止,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的手腕微微顫抖,儘管無比緊張,但他還是努力保持鎮定,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三根針……突然,毫無徵兆地從三個鎖眼中噴出了三股青煙,頓時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奇異的香味,三個人只覺得意識開始模糊,天旋地轉起來,我爺爺和神秘老者幾乎同時昏倒了。


  老鎖匠苦笑一聲,面容失色道:好厲害的毒煙,到底還是沒能躲過去……說完,他也一頭栽倒在地。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爺爺和老鎖匠先後蘇醒過來,他們發現神秘老者早已不見蹤影。桌上放著的乾坤印不知怎麼被打開了,只見裡面放著一本羊皮古卷,確切地說應該是半本。因為很明顯有人撕去了後面的一部分,至於除了羊皮古卷,寶印中到底還有沒有其他寶物已經不得而知。這恐怕只有找到神秘老者才能問出答案。


  老鎖匠拿起古書,緊盯著封皮上的四個篆書大字「望氣心經」,臉上陰晴不定,他用顫抖的手翻看著,發現這半本殘卷幾乎都是用篆書寫的,只是最後一頁的文字是一種難以辨識的古老文字,跟寶印上刻著的那行神秘文字應該是同一種文字。他心中翻江倒海一般,禁不住犯起了嘀咕:難道這本羊皮古書是用兩種文字寫成的,還是後面半本的神秘古文是前面篆體字的解釋?神秘老者為何要單單留下這一頁呢?難道它們會是那個彪炳史冊的強悍的少數民族失傳已久的文字嗎?

  想到這兒,老鎖匠愈發激動,眉毛鬍子顫動不已,他神色慌亂地翻過寶印,凝視著刻在寶印底部上的那五個篆體字,口中喃喃自語:擅啟者絕嗣……吾命休矣!

  內戰打完了,我爺爺又回到了家鄉,繼續種地。我爺爺把在外面經歷的事都一一向我曾祖父彙報了,講到乾坤印的時候,他遮遮掩掩,吞吞吐吐,最後在我曾祖父追問下只得道出實情。


  我曾祖父仔細翻看著那半本羊皮古書,眉宇間喜憂參半,但他深邃的眸子里分明透出某種深深的渴望,甚至還隱藏著一點小小的貪婪。我爺爺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恭敬地站在一邊,低眉順眼,時刻準備聆聽教誨。我曾祖父說那殘卷是一本絕世風水秘籍,我爺爺登時雙眼放光,興奮不已,但我曾祖父卻又接著說可惜他們父子沒有福分,那本風水秘籍萬萬不得研習,只待有緣人來洞悉其中的秘密,希望童氏家族後代中能出個可造之材。我爺爺彷彿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失望之餘猛地想起那行咒語,竟不寒而慄,他問我曾祖父該如何是好,難不成童氏家族真的會斷子絕孫么?我曾祖父把羊皮古書重新藏進乾坤印中,閉上眼睛隨意轉動了幾下鳳紐,這下寶印又鎖死了。他沉默良久,而後睜開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這都是天意!從今以後,童氏家族的人最好不要再跟老鎖匠一家以及那個神秘老者聯繫了。


  說完,我曾祖父朝我爺爺擺擺手,示意他趕快抱走乾坤印,將它藏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好像從那一刻起,寶印已經變成一個比瘟神還可怕的東西。


  我爺爺將寶印藏好以後,日子又恢復了往昔的平靜。按照我曾祖父的囑咐,童氏家族的人與老鎖匠一家漸漸斷了聯繫,而那個神秘老者也再沒有出現。後來,我爺爺從熟人口中得知,老鎖匠的兩個兒子都未添男丁,真真是絕了香火,從那以後,我爺爺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大山裡的土匪也被解放軍清剿乾淨了,老百姓總算盼來了夢寐以求的太平日子。可是全國剛解放,百廢待興,政府和人民的日子都過得捉襟見肘,甚至可以說慘不忍睹。


  那時候誰家有人老了(方言,死了),別說修墓室了,就連口薄皮棺材也買不起,屍體用草席捲巴卷巴,往死孩子坑裡一扔就算完事。我爺爺空有一身好手藝,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家老小忍飢挨餓。


  我爺爺和我奶奶的第一個孩子——我大姑剛巧又趕在家裡最困難的當口降生了。他們一共養育了十個孩子,越窮越生,這倒是個奇迹,所有的孩子竟然都養活了,這更是個奇迹。


  咳,中國人即便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也不願拋棄「多子多福」的觀念。


  我爺爺跟我二爺爺關係最好,我爺爺就想著多生幾個兒子,將來也好過繼一個給我二爺爺,不至於讓我二爺爺絕了香火。可命運造化弄人,十個孩子中只有兩個具備傳宗接代的功能。而我大爺(大伯)先天智力出了點問題,算是半個殘疾人,終身未娶。我又是我爸的獨子,當然也就成了爺爺眼裡的獨苗了。


  我從小就以自己有八個姑奶奶而倍感自豪。親姑姑多了是有很多好處的。比如收壓歲錢的時候……每逢過年,我的姑姑們都來走娘家,親人們齊聚一堂,美酒佳肴,歡聲笑語,那才真叫過了一個有年味的年!爺爺奶奶作古以後,家裡一年比一年冷清,昔日的快樂如今只能當成一種美好的回憶了。


  因為坐月子期間營養不良,我奶奶的奶水還不夠奶孩子的,襁褓里的嬰兒餓得整夜啼哭,當娘的聽著心都碎了。我奶奶就勸我爺爺拿上指導員寫的那張條子去縣政府先兌點錢應急。


  我爺爺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進城一趟。他是這麼打算的:國家現在正處於困難時期,咱得努力追求先進喲,做個思想覺悟高的新公民,絕不能落井下石。要不就先支取十塊大洋?十塊沒有就五塊。如果縣政府實在沒錢,給咱發點米面糧油什麼的也中(方言,也行)。


  打定了主意,我爺爺就從牲口棚里牽出一頭瘦骨嶙峋的毛驢,讓它馱上兩筐山貨,一起往城裡趕去。


  走到半道上,突然傳來了要土改的消息。我爺爺從土改工作隊幹部口中得知,城郊一帶的農村已經搞起了轟轟烈烈的土改運動。打土豪劣紳,批鬥地主富農,要做到耕者有其田,人人平等,建設拱鏟主義社會。


  塗改工作隊的幹部還說,凡是家中積蓄超過二十塊大洋的即便不被打成dz,也會被划入福農行列。有幾個罪大惡極的dz、福農已經被人民zf槍斃。


  我爺爺聽到這兒,后脊梁骨直冒冷汗,他偷偷撕碎了那張欠條,掉轉驢頭跑回家去了。我爺爺向我曾祖父稟明實情,我曾祖父也預感到事態的嚴重性。但他畢竟在亂世中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他當即做出了一個英明的決定:要趕在塗改工作開展前,把家裡多餘的房子、良田、牲口等財產無償分給那些無d少d的村民。


  dz老財童拔毛(此人十分吝嗇,是個鐵公雞,一毛不拔,有些好事的村民盼望著他倒大霉,被人拔光身上的毛,所以就給他起了這個綽號)捨不得自己那份家業,結果就被塗改工作隊的同志抓了起來,關牛朋、戴高冒、脖子上掛木派、五花大綁游接、開公嬸大會、輪番批逗……受苦受難的節級弟兄上台訴枯,現身說法,涕淚縱橫……


  童拔毛跪在地上渾身顫抖,他既像是在狡辯又像是在哀求似的哭道,長……長官(臉上挨了一鞋底后,腮幫子紅腫)同……同志,俺跟你們一樣,俺也是個種地的。俺家裡只不過是比一般人家多幾間房子,多幾畝地而已,俺可沒有欺負過窮人吶!俺不抽煙不喝酒不耍錢不找窯節,俺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來滿大街的拾糞(臉上又挨了一鞋底,嘴唇破了流血)……俺那些宅子那些地都是俺省吃儉用、從牙縫裡一點點摳出來的。天天吃肉?(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打死俺俺也不敢想呀!俺也只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沾點葷腥。俺親兒子娶媳婦擺酒宴,俺都沒捨得往菜里放肉,這一點全村的人都可以給俺作證(臉上又挨了一鞋底,鼻血留下來)……鄉親們吶(不停地磕頭)……各位大爺大娘、叔叔嬸子、舅舅妗子、弟弟弟妹、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爺啊娘啊……請你們說句公道話吧……(眾人沉默不語)。


  塗改工作隊的同志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后,村民們圍攏過去,他們開始對童拔毛採取行動。棍棒打、剪刀捅、錐子攮、菜刀砍……童拔毛倒在血泊中,他被開堂破肚,腸子流了一地,他的鼻翼翕動著,鼻孔微微張大,目光獃滯,眉毛隨風浮動,眼角掛著一滴清淚……他死了。


  我奶奶和村裡的小腳女人們哪見過這種陣勢,一個個膽戰心驚。其中一個婦女嚇得當場昏厥過去。茫然不知所措的中國母親們面面相覷,可是不打又不行,不打就是甘當資產節級的奴隸,不打就是跟dz福農同流合污、沆瀣一氣,不打就是無產節級的敵人。


  她們摽著胳膊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不知道是誰先撿起了一根鋪在地上的秫秸,在童拔毛的屍體上象徵性的打了兩下。其他婦女紛紛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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