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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石板店舊聞(下)

  正當三人專心聽著錄音帶里的雜音,忽的聽見四周傳來一聲叫罵。

  「哪個孫子偷白薯!」

  李海凌反應機敏抱著錄音機,一個鷂子翻身,便鑽進玉米地里沒了動靜,只剩下玄冥青父女愣在原地被逮了個正著。種白薯的老頭子見小偷一個七十齣頭,一個十五六的模樣,風塵僕僕,便同情她們居無定所,把兩人帶到了家裡。李海凌見他們走遠了,回來找自己的口袋,卻發現口袋被玄冥青給帶走了。

  「鄙人玄冥青,感謝您收留我們父女兩個借宿。」他答謝著老人。

  「哪裡的話?謝什麼謝?從菏澤一路走過來的?不容易,不容易啊!」老爺子不知怎著忽然來了活力,懟著大鵝就要操刀見血。

  「啊,不必這樣,我和我女兒都是修行人,請不必操心我們的飲食,真是太麻煩你們了。」

  「那真是可惜咧。」

  屋裡有個老太太是看不見的,只木坐著,睜著眼睛,露著白眼球,偶爾有蒼蠅落在眼皮上撮手。

  她本是麻木的,可是一聽見有女孩子的聲音,就好像活過來了一樣抓住玄瑜珺的手。

  「秀蘭兒?是秀蘭兒回來了,唉……讓娘摸摸……」

  「死老婆子,還惦記秀蘭兒呢?秀蘭兒回來也不可能是個小姑娘啊。」老頭沙著嗓子,聽起來就像在罵人一樣。

  秀蘭不就是失蹤的新娘?玄冥青心裡想著,沒有作聲。

  「大姐這個樣子多久了?」

  「四十幾年了?記不清了……從秀蘭兒跟傻蛋兒沒了開始就一直這個樣子。秀蘭兒和傻蛋兒是我家兒子女兒,嫁到山裡叫山神收走嘍,這老太婆哭的呦,眼睛哭黑了。」

  「你們別太擔心,老婆子喜歡小丫頭過來,女娃娃來我們這裡就當是秀蘭兒,要是你們再路過就過來坐坐,她高興著呢!」

  「傻蛋兒和秀蘭兒都是四九年進的山,一進去就再也沒出來,村裡的在亂石灘上撿到了傻蛋,早就沒了,只有秀蘭兒沒找到,不然老太婆也不可能現在還指著秀蘭兒。」

  四九年四月,綿山山腳的村子里敲鑼打鼓,看熱鬧的擠擠攘攘的跟著花轎跑,傻蛋兒那孩子仗著自己是新娘的弟弟,不知道討了多少花生瓜子,衣服兜著卻又不吃,要藏起來慢慢吃。

  沒錯,小轎子里坐著的正是秀蘭兒,秀蘭兒的大嬸住在山陽,她給秀蘭兒做媒人,要嫁她到山那頭仁道村去。

  那年剛剛打完仗,和平卻並沒有帶來安寧,相反的,飢荒開始在村子中蔓延開來。

  夫婦兩人本就貧窮,沒錢給兒子娶媳婦,更何況傻蛋兒腦子還不好,若可以讓秀蘭兒去那家把小姑子換過來,對兩家人來說都不是壞事,於是就這樣一拍而合選了個良辰吉日,送孩子出嫁了。

  進山送轎,本是要祭祀山神的。可是在那個時候連人都沒有多少糧食,又哪裡來的血食祭山呢,本想和親戚朋友借一些,卻又難開這個口,好不容易才搜羅來一隻小雞宰了放血,眾人也知道這供奉微薄,上過了香內心也是有幾分忐忑的。

  可惜不能再等了,如果不早點把秀蘭兒送走,也僅僅是讓家裡多了一張吃飯的嘴罷了。

  四個抬轎的跟著轎子進了山,就再也沒有出來。山陽面的婆家以為娘家悔婚,後悔了把女兒嫁給癱子,正要上門理論。誰知道娘家也確實送了新娘子過去,婆家來吵了幾通,見這對夫婦並非假裝悲傷著急,也明白姑娘是丟在山裡了。

  那些年山裡有流竄的亡命之徒,也有說是轎夫作案,又或許是沒有給夠祭品惹怒了山神,兩家人合計了一下,還是決定召集村子里的人沿路搜山,搜了個遍也不見這一隊人馬。

  「確實是沒有的……就連寺院和塔里都找過了!」

  「我一各攬遛死你!你去寺廟干屁呢?寺院里能有嗎?」婆家人氣不過,把搜山的小夥子罵了一頓。

  「難走的地方也去了,我們拉繩子下去也沒找到人,實在過不去的地方進去了也是凶多吉少。」

  到了這地步,孩子大概是找不回了。夫妻二人給幫忙的村民一些謝禮,便回了屋裡去悄悄抹眼淚。倒是傻蛋兒沒心沒肺,天天樂呵呵的嘴叨叨著不成句的話。

  再後來就在山腰一棵麻櫟上出現一顆頭,掛的高高的,不仔細看還真是發現不了。有個倒霉砍柴的撒尿時候看見樹榦上有泥濘的胭脂色,覺得晦氣,踢了樹一腳頭才滾下來,頭髮纏在柴捆上掛著。

  砍柴的覺得背上重了幾分,徑自回去,到了村裡才發現自己背著人頭,正是其中一個轎夫的腦袋。

  當時城裡派來了幾個查案的,進村挨家挨戶問了個遍,把那個砍柴的抓了,過了一個多月傳來一張報紙說是斃了。

  本來應該結束的事情,此時卻才剛剛開始。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一對夫妻的模樣的中年男女來到村子,給傻蛋兒剝了幾顆糖,那是傻蛋兒從來沒有見過的大城市的糖,軟軟的,用薄亮透明的糖衣包著,什麼顏色都有,聞起來還有淡淡的蘋果香味。

  「我叫傻蛋兒!」

  傻蛋兒接過糖,鼻涕口水嘩啦嘩啦的淌進衣服領子裡頭,嗓音還破破爛爛的,一定是平日里在村子里瘋淘嘶吼把嗓子喊壞了。

  女人咯咯的暗笑出聲兒來,悄聲對著男人耳語:「榮賢,好在不是打仗的時候,不然這個傻孩子不知道讓人拐哪兒去了呢?」

  「傻蛋兒,你姐姐是不是長這個樣子?」

  女人遞給他一張剪報,那是秀蘭兒的想象圖。秀蘭兒沒有照片,登報的時候都沒有可用的圖片,只有想象圖用於尋人啟事。

  好在傻蛋兒是見過這報紙的,雖然畫的不像,但他認得這畫的是姐姐。

  「你知道她活著的時候去過哪兒嗎?」

  「我姐姐還沒死呢!」傻蛋兒生起氣來,「她嫁給山神啦!」

  「啊……那你知道她嫁到哪裡去了嗎?」

  孩子伸出手,示意糖不夠。

  這孩子……真是說精不精,說傻不傻,這麼小就知道動歪腦筋,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

  三人來到山腳下,傻蛋兒嘴巴里骨碌著糖,偶爾吐出一點糖末末兒又吃回去,中年男女跟在後面,男人背包里準備了收音機和空磁帶,脖子上掛著相機;女人則背了些備品,拿著防水的黑皮本子,時不時的記上一兩筆。

  「我姐姐的轎子早上就是從這裡進山,別人走了,我還跟著。」

  這對男女緊跟著傻蛋兒進了山裡,待到出來的時候,就只剩下那個叫榮賢的男人一個正常人了。他和成了植物人的妻子回到北平,帶著痛苦與悔意,寫下了關於霍山山神的見聞,沒過多久便和妻子雙雙離世,留下兩個孩子。

  玄冥青從老夫婦口中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經過,他想起李海凌的口袋,忙打開看看裡面還有沒有有價值的東西。其中有萬榮賢事後寫給朋友的信。

  霍州市鼓樓東街藥房對面甘啟辰收:

  啟辰,我這段時間真的糟透了。

  說起來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我的氣,所以一直不肯和我聯繫。上學的時候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但是如果你能不計前嫌,給我回信就太好了。

  玉良已經昏迷了兩個多月了,我相機里的照片,收音機里的錄音帶和玉良的筆記都在提醒我這不是夢。

  玉良在筆記里說可能是迷幻劑的作用,可是這窮鄉僻壤的,誰會弄到迷幻劑又用這個殺人呢?這又是圖什麼呢?如果為財起意,我的相機為什麼還好好的呢?

  這是對我的報應,是我拖累了玉良,拖累了孩子們,這讓我如何心安理得的生活呢?

  傻蛋兒已經找到了,大部分在橋下的河灘上,一隻鞋子在下游發現,裡面有一隻腳,還有一隻鞋子丟了……

  哈……你敢信嗎?我真是瘋了,這座山裡一定有一個連環殺人犯吧?怎麼可能會有那些東西呢?我寧願相信沒有,如果沒有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認為人死了就會化為烏有,然後再也不用擔心這個世界上徘徊著他們的靈魂了!

  他們在我的夢裡折磨我,追趕我,這讓我快要抑鬱成疾!可是在孩子面前我怎麼敢表現出來呢?他們剛剛失去母親,又要失去父親嗎?

  對了,我根本就沒有去過霍山是不是?啟辰我根本沒去過霍山對吧?……對吧?

  草草不盡

  萬榮賢

  看了這封信,玄冥青愈發確信綿山上存在邪物。看描述大概是個蛇形怪物,但是他當年帶著瑜珺來過太岳山,也祭拜過山神。他見過它的形象,如同一隻洋紅兒鳥,怎麼也和蛇搭不上邊,頓時心生疑竇。正巧纏著瑜珺的也是一條蛇,說不定兩者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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