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亡者蘇生

  星芒在夜空中倏然飛逝，那些劃過長空的弧線彼此連接，甩出一條璀璨的尾光。靜止的時間在尾光的搖曳下逐漸開始流動，斷點的細雨又一次發出清脆的聲響，不遠處聖騎士們的廝殺聲愈發轟鳴，即便隔著沉重的鎧甲，似乎也能感受到他們內心的躁動和狂涌。


  「就是現在！」趴在地上祈福的德恩，猛然睜開眼睛，早已撅起的屁股讓後腿有了充足的后蹬空間，隨著皮沃的冰鏡凝結而成，一人一熊瞬間騰空而起，躍上冰鏡，在雨水和泥土的作用下，冰鏡如同火力全開的駿馬一樣，沿著下坡以迅雷之勢沖了出去。


  皮沃看著身後橫衝過去卻難以轉身的聖騎士們，忽然恍然大悟。


  聖山既然是螺旋上升式的結構，那麼必定存在一邊高一邊低的情況。而懸崖所在的位置，自然也就是同一層的最高點。


  由於這種螺旋上升結構是為了方便獸靈運輸，那麼自然不會太陡。同一層的高度差，其實並不足以達成「溜車」現象。但是下雨天的話，土地已經被雨水變得極其濕滑，再加上這輛所謂的車的成分是冰。本來就沒有什麼阻力的載具再配合摩擦降到最低的泥濘道路，稍微有一點斜坡，便足以成為一輛勢不可擋的「快車」。


  另一方面，雨勢和風向向來一樣，之前獅鷲飛馳來的方向正好順風，所以皮沃才能非常容易地控制大面積的雨水轉化成冰錐。但是此時皮沃和德恩滑行的方向，正好是大風所指的反向，這些依風而動的獅鷲很快便被風雨裹住了步伐。


  這些聖騎士本就已經因為失去指揮官而喪失了統一調度，再加上高高在上的他們，根本無法感受到地面這種斜度並不算高的走向，所以從來沒有人會想過正在逃跑的獵物會突然朝反方向逃跑。


  星芒如炬，當這些聖騎士發現這些異樣的天象時，那些精粹的外太空能量已經迫在眼前，但儘管他們如何撲騰翅膀，在風雨的阻礙下，都難以像之前一樣閑庭信步。而這些星芒早已搖搖欲墜，雖然是沒有目標導向，但是在這種無差別的攻擊面前，這些可憐的聖騎士根本沒有躲避的地方。


  一道道星芒掠過這些聖騎士的胸口，堅不可摧的鎧甲在星芒面前如同窗戶紙，僅僅一瞬便被撕裂穿孔，血肉之軀更是像豆腐一般，任由星芒切割。被星芒擊中的聖騎士，甚至還意識不到自己哪裡被打中，連悲鳴的時間都沒有，便與這個世界做了最後的告別。


  並沒有割喉似的鮮血橫飛，也沒有被冰錐穿透后的皮開肉綻，甚至都沒有被子彈打穿腦袋后留下的大洞。僅僅一個圓形小孔，雖然少有血跡流出，但是在雨水的沖刷下卻很快便消失不見。如果不是親眼見證，如果不是眼見為實，恐怕沒有人會相信，這種不起眼的小傷可以奪取一名擁有極高信仰的聖騎士的生命。


  星芒如注，在短時間內甚至取代了細雨的地位，在場的聖騎士幾乎無一倖免，雖然略有時間差，但是他們都在見到星芒的瞬間便離開了人世。同時，他們的獅鷲這次沒有孤苦悲鳴，因為他們的主人被星芒擊中的同時，他們自己也成了這無差別攻擊的對象。


  從德恩發令離開，到這些獅鷲軍團的聖騎士全軍覆沒，滿打滿算也不過幾秒的時間。


  德恩篤定地看著前方滑行的道路，一點都不關心背後那些聖騎士會遭受什麼待遇。但是心有不安的皮沃卻觀看了全過程。


  最初交戰時，德恩當機立斷打了這些聖騎士一個出其不意，直接一爪子割喉，手段可以說極其殘忍，根本不給對手反擊的機會。


  擊殺瓦寧的時候也是一樣，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在對方還沒有摸清楚德恩想法之前，便迅速出手一擊索命。


  而這次，又是一招制敵，直接引動星辰墜落，面對茫茫星辰，這些聖騎士就如同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一樣，德恩的這招，都不能稱之為反擊。而是屠戮。


  似乎在德恩的心中，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手下留情。


  以前皮沃一直以為德恩是思考派，因為德恩不論做什麼都有一套十分詳細的邏輯體系。所以皮沃還以為遇到追擊的獅鷲軍團后，德恩依舊會利用嘴炮來打一波智商戰。


  但是德恩卻一反常態，整場戰鬥中幾乎沒怎麼說話，只是專註敵方動態，並且迅速做出反應。並在在整個對戰中，就連十分了解他的皮沃，都難以猜到他下一步到底要做什麼，更別說他的敵人了。


  皮沃心中倍生敬意，但同時，也產生了一絲厭惡。因為不管怎麼說，這些聖騎士都是神眷城的精銳，都是人類的子嗣，都是正值青春的花樣青年。雖然他們的目的是抓捕皮沃，並且一開始還採取了性質惡劣的極端手段，但是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奉命行事，沒有人和皮沃有著深仇大恨。皮沃還是秉承之前的原則，只要不威脅自己的生命，還是不會主動殺人。


  但是德恩卻不一樣，明明可以想辦法逃離，卻選擇了正面突破，而且還使用如此殘忍的手段。當那一絲星芒穿過他們的身體的時候，就像一個劊子手舉起大刀砍向一個還留著鼻涕毫無反抗能力的孩童。


  「心疼么？」德恩似乎意識到了皮沃的情緒，但是卻沒有轉身，依舊注視著前方。


  「就算是敵人……這也……太殘忍了吧！他們明明……沒有必要死。」皮沃忍不住心中的怨氣，語氣變得十分生硬。


  「老師。你是不是認為，你之前相信我是錯誤的決定。」


  「是不是覺得，我其實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罪不可赦的惡魔之王？」


  「是不是認為我的所行所事都是為了報復17年前阻撓我們計劃的人類？」


  「或許，復仇對你們人類而言，是一種萬古不變的主流思想。」


  「我們精靈族並未被泰坦完全賜福，本質上我們和泰坦一樣，與天同壽。如果只是單純地活著，我甚至可以看到世界毀滅的那一天。對於我們漫長的生命而言，任何人的離去都難以動容。或許你不能理解，但是在很久之前，你們人類未被賜福之前，你們也擁有近乎無盡的生命。那時候的你們，對待死亡的態度，和我們是一樣的。」


  皮沃沒有說話，雖然他知道德恩沒有騙他，但是如今已經身為數十年生命的凡人，已經無法體會德恩他們漠視時間和生死的情感了。


  「另一方面。這些聖騎士如果不殺掉咱們，他們是不會罷休的。我相信神眷城最初下達的命令絕對不是處決你。但是他們指揮官可是瓦寧。而瓦寧和勞爾，可都是姓瑞圖。」


  「如果不出我所料，在這一路上，瓦寧肯定對這些年幼無知的聖騎士反覆進行洗腦。本來就都是充滿正義感的年輕人，很容易便被榮耀沖昏頭腦。當他們認定，皮沃·科德是罪不可赦的犯人的時候。他們能刺心臟便不會刺向腹部，能斬首便不會留全屍。」


  「任何的解釋在這個時候都會成為他們耳中的忤逆之言。」


  「唯一解救他們的辦法，只有死亡。當老師您死亡的時候，或者他們死亡的時候。那股子自詡正義的內心，才會恢復平靜。但是很可惜，我不能讓您死。所以，就只能委屈他們。」


  皮沃聽著德恩的這一長串耐心的解釋，雖然他心中依舊無法釋懷，但是剛才對於德恩的一點偏見卻已經消失。


  「我們如果想戰勝泰坦。」


  「那麼就不能再用凡人的情緒思考。」


  「這種軟弱的情緒，會在關鍵時刻，毀了我們自己。」


  冰鏡在滑行的時候被雨水反覆澆蓋，冰面早已不如原來的大小。而且此時已經回到了最初的站場，德恩索性跳下冰鏡。


  「況且，事情並沒有您想的那樣。咱們的對手，可不是三歲小孩，沒這麼容易便哭鼻子。」德恩並沒有解除熊形態的變形，相反卻雙爪伏地，擺出一副進攻的姿態。


  皮沃一時分心沒有及時跳下冰鏡，當他意識到冰鏡已經搖搖欲墜的時候，才急忙跳下。可是破損的冰鏡並沒有繼續滑行，而是撞在瓦寧已經被揉碎成肉球的屍體上。


  「咔嚓」「咔嚓」，一股詭異的聲音在皮沃耳畔響起，皮沃還在回味著剛才德恩的話，卻被這種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吸引。


  「咔嚓」「咔嚓」，這種聲音變得越來越大，皮沃還在四周環視尋找聲音來源，卻聽見德恩一聲大吼：「躲開！」


  皮沃本能地向前揮出一股強大的冷氣，在風勢的配合下，皮沃的身體瞬間向後飛了起來。


  與此同時，肉身已經被揉成肉球的瓦寧，卻從那隊令人作嘔的屍體中猛然伸出一根骨頭手臂，骨頭手臂就像利劍一樣從皮沃剛才站的位置劃過。


  驚魂未定的皮沃站穩腳后，立馬掏出單管短槍朝那根骨頭手臂射出冰霜能量。


  「轟」「轟」！一輪射擊下來，那骨頭手臂卻是毫髮無傷。反而從那堆血肉中逐漸爬出更多的骨骼。


  「好久不見。皮沃先生。里奧王子。」完全凝聚成形的骷髏彎下腰，向皮沃和德恩鞠躬。


  「看來……那群雜魚都已經死了呢。」這具骷髏活動了下骨骼，將地上的鎧甲撿了起來，規整地穿在身上。


  「那麼……差不多……該我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