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罪子
雲鶴古境,極北之原。
一望無際的雪原上,暴風雨般的雪花肆虐大地,凜烈的寒風發出嗚嗚的怒吼,把雪原上濃厚的積雪,吹成一條條白色巨龍,不斷的向前翻騰。
狂暴的北風卷著密密實實的雪片,直撲整片雪原。那等徹人心骨的寒意,彷彿要將天地給凝為冰窖一般。
這裡,名為暴雪原,白茫茫的風雪,像一團煙霧,覆蓋了這片遼闊的平原。
遠遠望去,一道瘦弱的身影,在凜冽的寒風中,艱難前行著。
他渾身裹著一件殘破的布衣,弓著背,全身上下被風雪瘋一般的侵襲,他不斷的哆嗦著,手腳被凍僵的猶如鐵塊般。
無數刀削般的冰片刮盡他的面孔,一陣陣的刺痛傳來,使得原本艱難的路途,更是多了絲絲痛楚。寒風不斷撲面,他使勁向前弓著身子,踉踉蹌蹌……
他咬著牙,進一步退半步。
這是一股異於常人的堅決。
即便腹中不斷傳來飢餓之感,即便刺骨的寒風撲面,縱是如此艱難,他也要不停息的走下去。
哪怕,毫無盡頭。
哪怕,萬丈深淵。
天地間,依舊一片白茫茫。
原先少年身上的那件布衣,在此時已經沾滿了雪片,猶如雪衣持身。似要沉浸於這片孤寂浩渺般的雪原,與天地同色。
「聖城..」這是他自踏入這片雪原以來第一次說話,低聲沉吟的兩個字,隨意脫口間,卻又暗含滔天般的恨意。
寒風冷冽,北風呼嘯。這道微弱的聲音,很快便消失在了這片茫茫雪原。如同石沉大海,不知墜往何處。
此時的少年,正是當日的候選聖子,洛塵。
今時的他,不再是當初那般意氣風發,瘦小的身子甚至已有了一股羸弱之意。那一對溪流般清澈的雙眸,在寒風與雪片不斷的交織下,變得異常冷冽。
「已經七天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就算不是餓死,也要被凍死在這裡了。」他的目光逐漸恍惚,腦海中傳來的眩暈感不由間又加重了。
這七天下來,他先是與蠻荒里的眾多靈獸廝殺,又被前後包夾的敵人追殺至此。
若不是他還留有一些保命手段,恐怕此刻已經屍橫荒野,被那些靈獸吃得渣都不剩。
他腦海中一道道念頭飛快的掠過,而就在當彷彿他下了某種決定時,身子間陡然一顫,下一霎,抬頭猛然的朝著後方天際望去。
遙遠的天際之邊,突然響起了猛烈的破風之聲。
也就是在這道破風之聲響起的霎那,洛塵僵硬的手臂,驟然顫抖,他能夠感覺到,這片天地間的落雪,如同煮沸的水般沸騰開來。
「還是追上了么?」
洛塵的目光,投向遠處的天邊,那裡,一道長虹宛如劃破長空的流星般,急速的呼嘯而來。
長虹破空,引動天地間的落雪如秋風掃落葉般狂舞,那等聲勢,極端駭人。
當那道長虹出現在洛塵的視野中時,後者身軀猛烈搖晃,原本踉踉蹌蹌的步伐,頃刻間,便是迅猛的朝相反方向跑去。
狂暴的風雪中,洛塵拖著疲憊的身軀繼續賓士著,前方凜冽的寒風打著尖利的呼嘯肆虐般的侵襲,後方敵人急速的逼近。但是他的面容依舊是不屈之色,冷冽到發光的眸子,更是透射著與這般年紀不符的堅毅。
若是被後方的敵人追查到,那麼以洛塵現在近乎透支般的體力,必死無疑!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棄。
活著,就還有希望!
而就當天際那道長虹即將踏入暴雪原的那一刻,原本拚死賓士的洛塵,他的雙手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玉符,下一刻,便是將之捏碎。
「砰。」
捏碎的一剎那,他撲向了一處積雪處,身子不斷的向里挪移著。
風雪持續呼嘯,濃厚的積雪將洛塵的身軀填滿,彷彿剛才的一切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生過。
整片雪原,地勢平坦無凸,令人看不穿任何不妥之處。
隨著長虹接近,直至踏入暴雪原的上空時,這才發現,那道長虹竟是一頭通體泛綠,獸身頗為巨大的風鸞。
風鸞的速度,猶如馳騁天空的流星,並且每每振動雙翼,天地間的風雪便會猛烈的沸騰狂舞。那等聲勢,極為駭人。
當風鸞停留在了雪原上空時,可以看到,那風鸞上方,一位紅袍男子,負手而立。天地間呼嘯的風雪,落在他周圍一丈內時,皆是頃刻間,化為虛無。
他面目頗為英俊,氣度泰然,火紅色的長發隨風而動,放眼望去,如同一團燃燒著的火焰。渾身透露著一股凜凜之威,更是不凡。
紅袍男子微微低頭,平淡如水的目光掃視著下方遼闊的雪原。數息之後,他眉宇微皺,目中更是多了一絲疑色。
「火玄,你的速度倒是不慢啊。」
而就在紅袍男子思慮時,突然間一道粗豪的大笑聲,轟隆般的自遠處天邊響起,那被稱之為火玄的男子,眼皮微抬,一抹銀色的虹芒破空襲來,那股強悍的氣勢,極端的凌厲。
這股氣勢,也是強悍如斯,甚至與這紅袍男子相較,都是不落下風。
銀芒破空浮現,天地靈氣微盪,最後懸浮天際,化為了一柄龐大的銀色長矛,長矛之上,一名體形魁梧的中年男子矗立。此時的他,正咧嘴而笑。
他的身軀魁梧高壯,散發著的壓迫,將周圍襲來的雪片瞬間震碎。那黝黑的面孔,一道猙獰的疤痕從眼角斜划而下,更是給他平添了不少戾氣。
火玄冷冷瞥著他,以他的傲性,對於後者,他實在是沒有多少話可言,若不是相互間都為當今的聖子做事,他甚至是懶得與此人多費口舌。
「那小子似乎還有著一些保命手段,不然,也不會逃到這裡。」火玄冷哼一聲,緩緩道。不管如何,眼下的目的是除掉那罪子,所以還是免不了與他有些交流。
畢竟,後者的身份與實力,也是卓然不低。
「我鐵熊與你火玄追殺一個修為被廢的罪子,連追五日,竟然還給他逃了。」鐵熊的雙目也是在此時,有著絲絲冷意蔓延,這對於他們這種身份和實力的人來說,追殺一個毫無修為的少年,本就是破天荒一般。他們若出手,幾乎是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
可這五日下來,竟被後者逃了兩次,以他們的心性,如何不惱?
「那罪子畢竟身懷禁術,況且無論如何,他都是九霄院傾力培養的候選聖子,哪怕修為被廢,他的身上都會留有一些保命的手段,所以需要消耗一些時日,也是在所難免。」火玄森冷的眸子,如鷹一般銳利,在抬視了一圈鐵熊后,緩緩道。
「你比我先一步到達此處,可是發現那罪子的行蹤?」鐵熊皺眉問道。
火玄眉間的疑慮更是加重了一分,他再度是掃視了下方遼闊無比的雪原,確認之後,方才緩緩道:「原本我正是順著他的氣息一路追趕,不過就在剛剛踏入此地時,那股氣息竟直接中斷了。」
聞言,鐵熊也是沉吟下來,一雙炯然有神的黑眸,煥發著冷意:「不管那道氣息如何中斷的,這小子連逃五日,體力早就不支。現在又踏入這遼闊深遠的雪原,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會被凍死,我們只要在這找下去,必定能尋得。」
「只是.……」鐵熊目光一閃,猶豫了片刻后,才將心中的疑惑道出:「那罪子如今修為被廢,已經構不成絲毫的威脅。即便是日後再度有所成就,怕是也不復往日,為何聖子殿下,還要執意擒拿?」
「聖子之意,豈是我等可以揣測。」火玄面色淡然,絲毫不以為意。而當他欲要再度開口時,平淡如水的眸子突然間光芒匯聚。
「罪子,你還要躲到何時?」
火玄平淡到出奇的聲音,卻如同滾滾雷音般,轟然炸響天際,刀削般的目光,直接是狠狠的刺向了那片洛塵的藏身之處。
躲在積雪內的洛塵,感覺周遭的空間,皆被這道強大到窒息的目光,盡數籠罩。
話音剛落,火玄唇角一抹笑容緩緩掀起,當即屈指一彈,火紅色的靈力呼嘯而出,如同燃燒的火焰般急速射去,所到之處,無數的風雪被燒成湮滅。
轟!
當它落在洛塵所在的那片空間時,頓時無數的積雪被融化,洛塵的身形,緩緩的出現在靈力的四周。
而在這等可怕的靈力下,一股彷彿將靈魂都能給鎮壓的威壓上涌全身,幾乎是片刻之間,洛塵體內血液變得極端沸騰起來,全身猶如被壓著萬斤重的巨石般,當即是忍不住朝著地面重重一跪,喉嚨間一抹甜意湧上,但卻又被他活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強壓下這股壓迫,抬起頭,雙目毫不帶懼的與那火玄二人對視,一股不屈之意從眼中迸涌而出。
「罪子洛塵,如今的你,可還有什麼手段沒有使出來嗎?」火玄冷笑出聲,眼下這罪子就是再有天大的手段,也是難逃一死。
「火玄,何必與他廢話。」鐵熊目光泛冷,這幾日下來,已是浪費了他太多的時間,所以當下不由催促道。
火玄冷冷一笑,指法再度一變。
而就在那道火紅色的靈力,即將纏繞到洛塵的身軀時,一道鋒利得猶如撕裂星辰的劍光,自天際掠過。
劍光快到肉眼不可見,頃刻間,輕描淡寫般的將那道靈力化解,甚至連空氣中彷彿都被切割開了一道口子。
縈繞在洛塵心頭的壓迫感,也是隨之散去。
「誰?」火玄二人當即大喝一聲,雄渾靈力猛地自體內暴涌而出,一副如臨大敵般的模樣。
能夠令得他二人毫不知情下出手,可見來者極不一般。
若僅僅是不一般,那也罷了。只怕是,來者不善。
遙遠的天際,一道人影立金劍之上襲來,他氣息如海,威嚴十足。眨眼間,便是出現在了雪原上空。
來人頗為年輕,他一襲白衣裹身,秀髮如墨,雙眉如劍,英俊的面孔,猶如刀削臨摹般,透著歲月的滄桑.……
英俊的面龐上,那一抹濃郁的冷峻之態,猶如那萬年寒冰一般難以融化。
「你二人若現在退走,我便不再與你等追究。」
白衣男子的出現,引得無數紛飛的雪花凝固,周身散發的近乎窒息般的靈力威壓,將火玄二人,壓迫的動彈不得。
他聲音森冷,令得天地間本就嚴寒無比的溫度驟降。
「你是何人,竟敢阻止我們擒拿聖城罪子,閣下難道是要與聖城為敵?」火玄二人感受到了一股無法抵禦的壓迫感,甚至是背脊都無法挺直,眼下只好拿出聖城當做擋箭牌,好讓對方知難而退。
「聖城麽。」他聲如銅鐘,久遠而悵然。此刻目光輕轉,似乎在回憶著什麼。似海幽深的眸光,帶著一絲歷經滄海的淡淡倦意。
良久后,他微微一嘆,轉身之間,劍光劃過。
這一劍,樸實無華,卻從天空一直連接大地。
眨眼間,火玄二人的眉心到下巴,出現一根血線。「砰」的一聲,他們的身體裂成兩半,倒在雪地上。
鮮紅的血,頃刻間,將這片雪原染得通紅。
「即便是司聖空,都不會與我這般說話。」
不過在洛塵的驚異間,白衣男子那冷冽的目光卻是投射了過來,深邃的雙眸彷彿帶著無盡的霞光,洛塵看上一眼,立刻頭皮發麻,身心一片寒冷。
「跟我走吧。」
不待洛塵回答,白衣男子大袖一甩,眨眼間,洛塵便落到了金劍上。
再然後,金劍捲起陣陣狂風,帶著二人直奔天際而去。
「我們,去哪?」
許久,當洛塵漸漸熟悉了高空后,方才將心中疑惑道出。
白衣男子負手而立,任狂風襲來,黑髮飛揚如瀑。
「靈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