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天若有情天亦老

  運交華蓋欲何求？

  未敢翻身已碰頭。


  破帽遮顏過鬧市，

  漏船載酒泛中流。


  ——魯迅《自嘲》


  曉燕也基本穩定下來，不再吐了，媽媽也催問我多次，什麽時候回家，在家裏舉行個結婚儀式，畢竟我家裏的親戚朋友都還不知道我結婚了，所以我就讓曉燕和她媽媽商量，回趟我老家玩幾天，順便把儀式舉行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當天晚上，她媽媽就氣呼呼地打電話過來，一頓嘮叨。


  “一點都不知道心疼曉燕，都懷孕了，還讓她折騰。”


  她說的這點原因我也可以理解，畢竟有身孕，雖不太影響行動，可也可以理解做媽媽的心。


  我說：“不是和您商量一下嗎，也就是聽聽您的意見。我哪經過這些事情呢，在我們農村，都是臨產了還在地裏幹活呢。”我開了點玩笑，但也是給自己找個坡好下驢。


  “把我女兒和你們農村人比，農村人有幾個當人看”。


  這個火冒三丈啊，如果對方不是曉燕的媽媽，我張嘴就能罵娘。畢竟是電話裏，我裝作沒聽見，能忍就忍一下，繼續和她打個哈哈，過去算了，反正偏見是不會這麽輕易能轉變過來的。


  可我還是有點不死心，繼續周旋：“我媽媽也想趁現在還方便的時候，回家舉行個儀式，招待下家裏的親戚朋友，這樣我們以後回去就方便了，名正言順。”


  “習一水，我告訴你，你那個家你要回你自己回，曉燕不去。”今天怎麽老虎不發威，猴子蹬著鼻子上臉。


  怒氣開始由丹田往上湧，一點一點的聚集，經過九曲十八彎悔青的腸子，終於從嘴巴爆發了。


  “我叫你一聲媽，是因為曉燕，你不要總是看不起農村人，我們農村人在你們眼裏，連個狗都不如，我早把你們家看透了，富貴眼！我明天問曉燕，她如果不同意跟我回去，那就罷，我自己消失，如果她跟我回去，你們就等著去找女兒吧。我說到做到。”氣呼呼的把電話掛了，然後關機，家裏電話線也拔了，就一個人抽煙上網。


  感覺該說出的話說出來後，心情舒服、舒坦、爽。終於解恨了，其他什麽都不想，反正明天再找曉燕，這個時候估計她媽媽正跟她數落我的壞話呢，管不了那麽多了，先碼字吧，論壇上多少洗衣粉翹著腳等俺更新呢。


  10點多，我正在泡論壇，曉燕回來了，眼圈紅紅的，見到我就撲在我懷裏嗚嗚咽咽起來，我是不怨曉燕的，知道她夾在中間也難過。我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她坐在沙發上，癡癡的、呆呆的。


  “你媽又怎麽說我壞話呢？”我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就主動問。


  “沒有。”


  “才怪。”


  “你到底跟我回家不回家，你一句話，你們家的這種日子，我也看透了，要是我本來就是個好吃懶做的混混，在這裏混日子，那真是天堂，可是我不是那種人，隻覺得壓抑的難受。”


  “你安排吧，我跟你回去，回來後再安排我們的生活，先把你父母安慰住，他們就不操你的心了。”曉燕主動的走到我身後，死死的抱住我不肯鬆手。我一邊掰她手指頭，一邊喊，你這麽用力，非把寶寶壓扁不可。同時她能夠理解我的苦處，讓我對她有些刮目相看，這個妮子在大是大非麵前還是挺清醒。


  她鬆手，我們又暢談了很多，她也知道她父母對我有很大的偏見，根本就是不接受的態度，但出於曉燕自己的選擇，他們隻是無可奈何。我說從我家回來後，我就開始找份工作，踏實幹，至少不用再看你爸媽的臉色。她點頭，眼裏含著淚水：“沒有想到，讓你跟著我受這麽多委屈”。“嗬嗬，死妮子，是你跟著我才受委屈了。”


  曉燕終於不顧她父母的一再反對，和我堅決的回了趟家，已經是10月底，曉燕的肚子微微隆起來，我讓媽媽提前通知親友，婚禮安排的很急，就在我們回家後的第三天舉行的。這個婚禮說起來有些寒酸，沒有鮮花、沒有轎車、沒有婚紗、沒有樂隊，就是劈裏啪啦的一通鞭炮，很多親戚朋友鄰居齊聚我們院內，拜天地，入洞房，很傳統的結婚儀式。可是我覺得這次才是我真正結婚的一天，曉燕也聽著我的安排。


  我告訴她：“按說呢，是要磕頭的，鑒於你身體原因，就鞠躬，你數著啊，今天你鞠躬是有獎勵的，鞠一個躬十塊錢，過了這個村，再鞠也沒人給了。不過你要小心些肚子裏的寶寶，鞠躬就點頭意思一下就行，我讓嫂子在旁邊照顧你。”


  她很詫異，問我很多關於我們這裏的風俗，有些根本就解釋不清楚。沒有香檳，沒有彩帶，我們就那樣在眾目睽睽的祝福聲中進行了“結婚典禮”。這才是多少年一直熟悉的結婚儀式，很好很和諧。我習一水結婚啦，而且是娶了一個人人看了都說好漂亮的媳婦，我媽媽樂得笑開了花。我這次不再是虛偽的微笑、握手、舉杯、謝謝，而是誠心誠意的敬了一圈酒，很多老親戚，幾乎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敬一杯酒，喝之前總是少不了一句話：“這孩子，小時候我都看他聰明。”聽得熱乎、暖乎、暈乎，酒不醉人人自醉。


  媽媽一再挽留我們幹脆過了年再回去，可是曉燕在家裏幾乎什麽都不合口味，大人營養都跟不上，那麽肚子裏的小孩更受罪，並且家裏也開始冷起來，不如南方氣候舒適，於是我們還是匆匆準備歸程。


  臨走我媽還一個勁囑咐：“對曉燕好點，給她買些可口的零食，等小孩快生的時候，我去伺候曉燕。”


  曉燕也感動地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回去的路上，她一直跟我說：“農村人的淳樸，我爸媽怎麽就一點也看不到，一點也不理解呢？”


  我說：“或許他們曾經理解過，不過現在忘記了，你可千萬別忘記。”她眼圈紅紅的望著我，搖頭，再搖，搖啊搖，搖到了外婆橋。


  回到廣州，曉燕就被她媽媽接回去住，我一個人解放自由，沒有壓迫，沒有戰爭，隻有和平與無聊，我繼續在論壇上碼字打發時間。


  第二天夜裏，淩晨1點多，我剛剛睡下，客廳電話響個不停，慌忙出來接，我確定應該是曉燕打來的，可是接起來一聽卻是她媽媽的聲音。


  “習一水，你快點過來，我們在中山醫科大附屬醫院”說完電話“啪”的一聲掛了。


  不會是玩我的吧，慌忙打曉燕的手機，響了半天，無人接，我也慌亂，肯定是曉燕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好再打她媽媽的電話，穿衣、出門、打車、一路催促、車不停輪、人不停息。


  趕到急診室，門口站著曉燕的爸爸，盧輝也在旁邊，看我氣喘籲籲、一頭霧水的跑來，先給我一個伏擊，盧輝迎麵就朝我臉上一拳頭，說時遲，那時快，雖然腦子幾乎崩潰，下意識的一偏頭，還是打在我後腦勺上，力道很大，幾乎把我砸暈，眼冒金星。我沒有功夫還手，他也泄了恨，站在一邊。


  “曉燕怎麽了？到底怎麽了？”


  曉燕的爸爸看看我，悻悻的轉過身，懶得理我。


  我扔給盧輝一支煙，示意他出來抽煙說話，他跟著我走到門口。


  “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