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群山王國（五十四）
雖然通過嚴酷訓練且技巧穩固的部分學生日後成了他的奧秘法術小組成員，但沒有一個人稱得上天賦異稟。
據說蓋倫因為自己把資質平庸的學生教導成技藝紮實的奧秘法術使用者而沾沾自喜，這或許是真的，但他也有可能讓原本潛力無窮的學生淪為僅是好用的工具。
或許有人會拿蓋倫的技巧，和前一任奧秘法術師傅殷懇的技藝來做個比較。
她將基礎的奧秘法術知識傳授給當時還很年輕的赫爾墨斯和銀輝王子，而根據赫爾墨斯本身的經驗，她大多溫和地循循善誘學生們降低自我防衛。
她讓赫爾墨斯和銀輝成為嫻熟堅強的奧秘法術使用者，卻不幸在完成他們的成年訓練之前辭世，而當時蓋倫也尚未邁入奧秘法術教學者的階段。
不禁令人納悶有多少奧秘法術知識隨著她入土為安，王室魔法的多項潛力恐怕也因此不復出現。
那天早上菲林在房裡稍作停留。爐火已經熄滅，但菲林心中的凄楚可比房裡的寒氣更濃。這空殼般的房裡住著一個即將遭人遺忘的生命，如今看來更是荒涼。
菲林上身赤裸地站著，一邊發抖一邊用冷水沐浴，接著重新包紮手臂和頸部的傷口。雖然菲林遲遲未更換藥布，但傷口看來出乎意料地乾淨且迅速癒合。
菲林穿上保暖衣物，在厚厚的真皮短上衣里添加一件厚實的保暖襯衫，穿上同樣厚重的真皮外褲，並且用皮線將褲管在腿上綁緊。
菲林取下劍，換上一把短匕首，又從裝備中拿出一小罐磨成粉的死神之帽。儘管如此，他卻依然感覺沒有任何保護，只得傻傻地離開房間。
菲林直接走向赫爾墨斯的烽火台，因為菲林知道他一定在等菲林一同進行暗語傳聲訓練，不過今天菲林得想想辦法說服他讓菲林外出獵殺那些被冶鍊的人。
菲林迅速爬上樓梯，同時企盼這一天趕快過去，只因菲林目前只想請求克里克國王允諾菲林迎娶艾莉安娜，而且只要一想到她，他心中就會產生不明所以的百感交集。
當他放慢腳步思考這一切時，只覺徒然。
「艾莉安娜。」菲林自顧自地大聲卻溫柔地叫出她的名字，而這神奇的字眼不但堅定了菲林的決心，更鼓舞著菲林的士氣。不一會兒，他就停下來用力敲門。
與其說菲林聽到赫爾墨斯准菲林入內的許可，倒不如說是菲林感覺到了。
菲林將門推開走進房裡，然後在菲林身後把門帶上。
整個房間看起來十分寂靜，一陣冷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只見赫爾墨斯頭戴皇冠坐在窗前那把椅子上，雙手閑散地擱在窗台上望著遠方的地平線。
他的雙頰泛紅，寒風吹亂了他深色的頭髮。雖然風勢不大，房裡的氣氛也依舊寧靜沉寂，但菲林卻彷彿步入一場龍捲風中。
赫爾墨斯的意識朝菲林沖刷而來，引領菲林進入他的心智，隨著他的思緒和暗語傳聲飄向遠方的海上。他引領菲林步上一趟眩暈的旅程，搭乘他心中的每一艘船來回飄蕩。
接著，人們走進一位商船船長的心中，「……如果價錢夠好，回程的時候就運些油回來……」
然後從他心中跳到另一位匆匆忙忙的補網者心中，她揮舞著纜針自顧自地發牢騷，船長同時責怪她手腳不利落，還催她加緊趕工；
接著發現一位憂心在家待產的舵手之妻，還有三個家庭於清晨趕在漲潮覆蓋河床前外出採集蛤蠣。
直到赫爾墨斯忽然將人們喚回自己的身體和所在位置，才從眾人紛擾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菲林像個被父親高高舉起觀賞熱鬧市集的小男孩般，回到地上站穩之後，用稚氣的雙眼看著眼前無數的膝蓋和腿，卻不由得一陣頭暈腦脹。
菲林走向窗邊站在赫爾墨斯身旁，只見他望著窗外遠處的海面和地平線，但菲林突然間明白他為什麼費盡心思繪製一幅幅精細準確的地圖。
他像打開握在手中的無價之寶般，為菲林展開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生，而他就是將這群人、也就是他的人民視為珍寶。他並不是在眺望滿布岩石的海岸或土壤肥沃的牧地，而是珍惜這些人所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
這就是赫爾墨斯的王國，羊皮紙上的地理界線為他圍住了王國的領土範圍，而我也和他一樣疑惑為何會有人想傷害這些人民，更同樣抱持強烈的決心，不讓另一個寶貴的生命葬送在紅船的突襲中。
暈眩過後，他周圍的這個世界又穩住了，烽火台頂端的景物也靜止了。赫爾墨斯依舊望著窗外，然後問菲林：「所以你今天要狩獵？」
菲林點點頭，毫不在乎他是否意會菲林話中的含意，這一點兒也不打緊。「是的，被冶鍊者比人們預期中還接近這兒。」
「你會對抗他們么？」
「你告訴菲林得做好萬全準備，而菲林會先試試毒藥，但他們可能不會急著狼吞虎咽下過毒的食物，或許還會想攻擊菲林，所以我也帶著刀以防萬一。」
「和菲林推測的一樣。還是換成這個吧！」他從椅子旁舉起一把帶鞘的劍放到菲林的手中，有好一會兒菲林只是沉默地望著這把劍。這真皮劍鞘雕工精細，刀柄有優雅簡約的大師風格。
菲林在赫爾墨斯的點頭允許下當著他的面拔劍出鞘，劍身閃閃發亮，多年前千錘百鍊所帶給這柄劍的鋒利又在反光的波動中再度浮現。菲林伸出劍用手感受著它的輕盈和蓄勢待發，但總覺得菲林的技巧還配不上如此精巧的劍。
「菲林應該在盛大的典禮上把劍賜給你，但菲林現在就給你，免得你因為沒有它而無法活著回來。菲林會在冬季慶把劍收回來再好好賜給你。」
菲林把劍收回鞘中，然後如吸氣般再度迅速抽出劍來，他可從來不曾擁有這麼精雕細琢的東西。
「菲林覺得好像應該持劍對你發誓什麼的。」菲林忽然說道。
赫爾墨斯笑了出來：「陛下毫無疑問會需要這種發誓，但菲林覺得既然你已誓死效忠，就別再拿這把劍對菲林宣誓了。」
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他於是鼓足了勇氣對他說：「赫爾墨斯，王子殿下，他今天以刺客的身份為您執行任務！」
就連赫爾墨斯也吃了一驚。「有話直說吧！」他若有所思地說道。
「菲林想現在也該直說了。菲林今天仍會履行刺客的任務，但菲林的內心已經疲乏之極了。
如你所言，他已對你誓死效忠，如果你一聲令下，他也會繼續執行任務，但菲林請求你讓菲林用別的方式來效忠你。」
赫爾墨斯沉默了好一會兒，手握拳頭托著下巴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只對菲林發誓，他或許可以很快答覆你，但菲林只是王儲，你一定得向國王提出請求，你的婚事也一樣。」
房裡的寂靜變得廣闊而深沉，也拉長了人們之間的距離。菲林無法打破沉默，只好等赫爾墨斯開口。
「菲林教過你別泄露你的夢境，卡茲銀輝。但如果你還是無法隱藏你的內心，可別怪其他人發現了你的秘密。」
菲林隱忍著咽下內心的憤怒。「你知道多少？」菲林冷冷地問他。
「儘可能少知道，你放心。我很能守護內心的思緒，但比較不能阻擋別人的思潮，尤其像你這種奧秘法術力道很強卻仍不穩定的人，而我也不想打探你的……幽會。」
他沉默了下來，他也不想說話。菲林的隱私不但遭受嚴重侵擾，更糟糕的是菲林該如何向艾莉安娜解釋？真是難以想象！菲林再也不能忍受在彼此之間用沉默掩飾另一個隱秘的謊言。
赫爾墨斯一向人如其名，是我自己太大意了。接著，赫爾墨斯十分平靜地繼續說下去：「說真的，他還真羨慕你，小子。如果菲林能選擇的話，你今天就可以成婚了。
如果克里克拒絕了你，就在心裡牢牢記住這個，然後告訴紅裙女士：等菲林當上國王之後，你隨時隨地都可以和她成婚，他不會讓你重蹈菲林的覆轍。」
菲林想，他所擁有的剛好是赫爾墨斯遭剝奪的。同情無法自己選擇妻子的男人是一回事，然而在離開枕邊的心上人之後，卻發現你所關心的人永遠無法了解菲林和艾莉安娜之間那充實完滿的體驗，又是另一回事。瞥見艾莉安娜和菲林分享彼此的一切，一定讓他覺得痛苦萬分，而他卻永遠無法擁有這份幸福。
「赫爾墨斯，謝謝你。」菲林向他道謝。
他看了菲林一眼，露出憔悴的笑容。
「嗯，就這樣。」他有些遲疑。
「可別認為這是個承諾，但另外那件事菲林倒可以想想辦法。
如果你忙著執行對人們來說更重要的任務，就沒時間擔任……外交使節。」
「什麼樣的任務？」菲林謹慎地發問。
「經過造船師傅這陣子的努力，菲林的艦隊一天比一天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