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疲倦
然他就是這樣,她疲倦地提醒自己。
雖然他看起來應該已有五六十歲,雖然他是她看過最好的舵手,但是心智上他還是個孩子。
「我很抱歉,貝克萊爾。」阿奎嘆著氣說。
「我不是有意要對你大吼大叫的。只不過那暴風雨……讓我很緊張。
來嘛,不要那樣看著我。我真希望你會說話。
真希望我知道你的腦袋裡面在想些什麼,如果它還有在動的話!
哎,別理我。做完事情之後就下去休息。
暴風雨來臨的這幾天,你大概都得待在艙房裡。」
貝克萊爾對她笑笑,單純、無邪,孩子般的笑容。
瑪爾斯特爾報以微笑,搖搖頭,隨即便匆忙地離開了。
她腦中只想著該如何讓自己心愛的船隻,渡過這場暴風雨。
她從眼角瞥見貝克萊爾走下艙房,等到她的大副上前報告時,她已經完全忘記了這個人。
大副回說他已經找到了大部分的水手,其中只有大概三分之一左右醉醺醺或是不能動彈……
貝克萊爾躺在派里丘上船員的房間里。
當暴風雨的第一陣風打到派里丘號時,吊床劇烈地搖晃著。
派里丘號目前在伊斯塔血海中的福羅參港下錨。
貝克萊爾把一雙對五十歲的人來說,太年輕的手放在腦後,抬頭看著天花板上前後搖動的油燈。
「嘿,貝克萊爾。這裡有條路有點奇怪。
我們在這座森林裡狩獵這麼久了,怎麼都從來沒有看過這條路。」
「哪有什麼好奇怪的。野火燒掉了一些樹叢,不過如此罷了。
搞不好這只是條野獸走的小徑。「
「我們走走看吧。如果這是條野獸的小徑,也許我們可以找到一隻鹿。
我們出來狩獵一整天了,一點收穫都沒有。我討厭空著手回家。」
她不等我的回答,轉身走上小徑。我聳聳肩跟了上去。
今天,冬天結束后的第一個溫暖的日子,在野外感覺十分地舒適。
太陽暖洋洋地照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上。要走過這條剛被野火燒過的森林十分輕鬆,沒有藤蔓會絆住你。
沒有樹叢會拉扯你的衣服。閃電,也許是去年秋天的那場大雷雨。
惡龍軍團的軍官,慢慢地走下晨風旅店的樓梯。
此刻已經過了午夜。旅店大多數的住客早都已上床休息。
軍官唯一能聽見的聲音,只剩下浪潮拍打著海岸的響聲。
軍官在樓梯間以銳利的眼光,掃視著底下旅館的大廳。
底下空無一人,只有一個龍人醉醺醺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龍人每一打呼翅膀就跟著抖動。木桌在他的身體底下跟著搖晃,發出難聽的聲響。
軍官笑一笑,繼續走下樓梯。他身上穿著的是鋼製的,仿龍騎將龍鱗甲的盔甲。
他的頭盔蓋住頭和臉,很難看清楚長相。在頭盔的陰影底下唯一能看見的只有紅色的鬍子,這讓他看起來像個人類——在樓梯底下。
軍官突然停步,顯然沒有預料到店的主人還醒著,正打著哈欠在看帳簿。
惡龍軍團的軍官點頭示意,打算悄悄地走出旅店,然而旅店主人開口了。
「你今晚在等龍騎將嗎?」
軍官停下腳步,半轉過身。讓臉孔埋藏在陰影中,他拿出一雙手套,把它們戴上。
天氣非常冷,靠海的城市福羅參正被一場暴風雨所籠罩,猛烈的程度是三百年來未曾得見的。
「在這種天氣?」軍官不屑地說。
「絕對不可能,即使是龍也不可能在這種天氣中飛行!」
「沒錯。這個夜晚不管是對人還是對獸都不適合,」店主同意地說。
他精明地看著軍官。「您今晚有什麼責干,要在這種天氣出門?」
軍官冷冷地看著店主人。「我去哪裡或是要做什麼恐怕跟你沒有關係吧?」
「我不是有意冒猖您。」旅店主人很快地說,舉起手,像是想擋住對方的攻擊一樣。「只是如果花騎將回來,有點想念你的話,我會很樂意告訴她在哪裡可以找到你。」
「沒有必要。」軍官喃喃自語,「我——我留給她一張紙條……
解釋我到哪裡去了。反正,我明平之前就會回來。我——我只不過想呼吸點新鮮空氣罷了。「
「這我可一點都不會懷疑!」店主人竊笑道。「你整整三天沒有離開她的房間,或者應該說是三個晚上。
別生氣——」他看見軍官頭盔底下的眼睛閃著怒火,「我很敬佩能讓她滿足這麼久的男人。
她要去哪裡?「
「龍騎將受命要去東方某處,靠近索蘭尼亞的地方解決些問題。」軍官皺著眉回答。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多管她的閑事。」
「不會,不會。」店主人趕忙說。「當然不敢。
那麼就祝你晚安咯——你的大名是?她介紹過你,但是我總是記不起來。」
「羅伯特。」軍官的聲音有點含糊,「半精靈羅伯特。也祝你晚安。」
軍官冷冷地點點頭,用力拉了拉手套,將斗篷里緊,打開旅店的大門,走進暴風雨中。
一陣強風吹進旅店,將蠟燭吹熄,旅店老闆的帳簿吹了一地。
軍官掙扎了一陣子想關上大門,旅店老闆則咒罵著,撿拾滿地的帳目表。
軍官最後終於將大門給關上,整個旅店再次變得溫暖、寧靜。
透著窗向外看,旅店主人看見軍官走過了前面的窗子。
他低下頭迎著風,斗篷在身後飛揚著。
另一個人也正注意這名軍官。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原先酒醉的龍人立刻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小心翼翼地從桌邊站起來,他的腳步十分迅速、穩健。他用爪子輕手輕腳地前進,跑到窗戶邊向外看。
龍人等了幾分鐘,跟著也從門口竄了出去,消失在暴風雨中。
旅店主人看見龍人與軍官,朝著相同的方向前進。
他走過去往窗外望去,外頭的夜色深沉,風狂雨暴,點著焦油的高大燈柱在大雨中搖晃著。
旅店主人看見軍官轉向一條通往福羅參最繁華地區的大街,龍人則是躲在陰影里,躡手躡腳地跟在後面。
旅店主人搖搖頭,叫醒坐在櫃檯后打瞌睡的夜班職員。
「我有預感今天晚上龍騎將就會回來,不管有沒有暴風雨。」店主人看著睡眼惺松的服務員。
「只要她回來,就叫醒我。」
他打了個寒顫,看著外面的夜色。腦中浮現軍官走在大雨中的空蕩蕩街道上,龍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面。
「再想了想,」店主哺南地說,「還是別吵我好了。」
暴風雨今夜封鎖了福羅參。平日徹夜不打烊的酒吧今天都門窗緊閉地面對這陣暴風。
街上空無一人,沒有人想在這種足以吹倒一個人、穿透最保暖衣物的暴風下上街。
羅伯特快步走著,低著頭,沿著可以遮擋暴風的建築物。他的鬍子很快就沾上一圈冰屑,冰雹打得臉隱隱生痛。
半精靈低聲咒罵著,抱怨這套緊貼著地皮膚的冰冷盔甲。
他不停地回頭,小心地看著有沒有人跟蹤自己。
但在這種天氣下能見度幾乎為零。混著冰雹的大雨讓他只能看見建築物的輪廓,更別提其他的景物了。
一會兒之後,他發現自己只能專註於眼前的道路上。
他很快便凍得全身僵硬,再也沒有閒情逸緻思考是否有人正在跟蹤他。
他並沒有在這座城市待多久,精確地說是只有四天。
而且其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耗在她身上。羅伯特看看街道的標誌,將這個念頭驅離腦海。
他只依稀明白自己要去哪裡。他朋友們住的旅店位於這座小鎮的邊緣。
遠離碼頭,遠離酒吧和機緣。
有好一陣子,他認真地考慮一旦迷了路該怎麼辦。他不敢問其他的人……
接著,他找到了路。在荒廢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地沿著冰封的道路前進,他看到了招牌在風中瘋狂擺動,幾乎感動得掉下淚來。
他不記得名字,但是看到后還認得出來:黑炭。
他想,這個旅館的名字實在有點蠢,他被凍得幾乎握不穩門的把手。
他打開門,被風給吹了進去,又再花了一番力氣才將門給關上。
這種爛地方不需要值夜的職員。
在一個臭烘烘的冒煙鐵盆旁,羅伯特籍著火光看見了櫃檯上堆著一些蠟燭,大概是留給太晚進門的客人使用的。
他的手不停地發抖,幾乎無法點燃蠟燭。幾分鐘之後,他不爭氣的雙手才勉強穩定下來。
點著一根蠟燭,藉著微弱的光走上樓梯。
如果他曾轉過身來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對街的閣樓中,有一個可疑的人影。
然而他的眼睛只是專註地看著樓梯,沒有回頭。
「卡拉蒙!」
壯碩的戰士立刻站得挺直,在回頭春羅德利斯之前,他的右手直覺地伸向劍柄。
「我聽見門外有聲音。」羅德利斯低聲說。「劍鞘撞擊盔甲的聲音。」
卡拉蒙搖搖頭,試著將睡意趕跑。
他爬下床,手中拿著劍,攝手躡腳地走到門邊,直到他能聽見門外的吵雜聲為止。
一個穿著盔甲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走在房門外的走廊上。
卡拉蒙隱隱約約看見蠟燭的火光,從門下射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