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意志
羅德利斯站在馬車的狹小門口，金色眼眸看著被陽光照亮的森林。
一切都無比的寂靜，冬季慶典已經過了。
而這片無名的荒野，卻被冬天的魔掌緊抓不放。
茫茫白雪覆蓋的大地上，看不到任何的生機。
羅德利斯點點頭，很好。他轉過身走進馬車中，把門緊緊地關上。
大夥在坎德摩爾的郊區，陸續扎了幾天營。他們的旅程已經快要結束。
幾乎讓人無法相信，居然這麼輕易就要到達目的地。今夜他們就要借著夜色，前往福羅參。
他們有足夠的錢，可以包下一條船，安全的駛往聖圭斯特，還有錢可以用來購買補給，並且在福羅參住上一個星期。
今天下午，就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表演。
年輕的法師擠進了馬車的後方。他的視線停留在衣架上掛著的，那身鮮明的紅袍表面。
莉娜本來是要把它收進去，但羅德利斯生氣地對她大吼，阻止了她的行為。
她只好聳聳肩，把它留下來，走進林中散步。雖然這段日子並不算太平，不過莉娜清楚卡拉蒙會像平常一樣找到她。
羅德利斯伸出瘦弱的手，撫摸著紅袍上柔軟的絨毛，手指輕柔地在那閃耀著的布料上游移，感嘆這段快樂的日子即將逝去。
「我覺得很快樂。」他自言自語地說。
「真奇怪。找這輩子很少有機會能這樣說。
我那慘淡無光的童年不用說，這幾年更別提了——特別是在他們奪去我的健康，給了我這雙眼睛之後。
但我從來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歡樂。雖然跟我的魔法水平比起來，這是多麼寒酸的表演！
但……但是，這過去的幾個星期，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讓我感到非常滿足。
然而我想這種日子不會再出現了。至少今天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羅德利斯又多抱了紅袍好一陣子，然後聳聳肩，把它丟到角落，繼續走到馬車最後面。
他走到用簾幕隔起來，做他的私人房間的處所。他一走進去，就小心地將簾幕拉起。
好極了，直到日落之前，他有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可以不受干擾。
羅伯特和河風去打獵了，卡拉蒙應該也是——每個人都知道，這不過只是他找時間和莉娜獨處的理由，只是沒有說明而已。
緋月正在準備旅程中的食物。沒有人會打攪他，法師滿意地點點頭。
羅德利斯坐在一張卡拉蒙為他製作的桌子旁邊，小心地從衣服最隱密的口袋中，抽出了一個看來普通的袋子。
這個不起眼的袋子里，裝著龍神的秘寶。
他用骨瘦如柴的手指，顫抖著打開袋口。
羅德利斯伸手進去，準備取出龍神的秘寶。他輕鬆地用手掌，拿起龍神的秘寶，仔細地靠近打量，看看有沒有什麼特殊的變化。
並沒有。裡面依舊有綠色的色彩，在一刻不停地轉動著。它依然觸手如冰，冷得讓人心寒。
羅德利斯微笑著，緊緊捏住龍神的秘寶，在桌上開始四處摸索。
最後他終於找到了原先要的東西：一個簡陋的，三支腳的木製台座，羅德利斯把它舉起來放在桌上。
要是哈勃在這裡，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批評這拙劣的手工。
羅德利斯本來就沒有足夠的技巧和興趣，來雕刻這種精緻的東西。
他整天躲在馬車的後半部廂房裡，一路上秘密的雕刻了這樣東西。
的確，這看起來不怎麼好看，不過他不在乎。
反正只是派得上用場就好。
他把台座放在桌上，把龍神的秘寶謹慎地安置上去。
這個彈珠大小的圓球體，看起來十分光滑，羅德利斯往後退了幾步，耐心地等待著。
就如同他意料之中的那樣，龍神的秘寶開始慢慢長大。
難道真的是龍神的秘寶變大嗎？還是他自己正在變小？羅德利斯也說不上來。
他只知道突然龍神的秘寶，就變成了原來的尺寸。
如果有任何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自己太微不足道、太渺小，不足以和龍神的秘寶共處一室。
法師搖搖頭，他一定得隨時留心，他知道現在龍神的秘寶，已經開始想要解除他的防備。
很快地它就會開始明目張胆地，試圖控制他。羅德利斯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喉嚨一緊，他咳嗽著，邊詛咒自己虛弱的肺部。
他斷斷續續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大口做著深呼吸。
放鬆，他想。我一定得放鬆。我不害怕。我很強。
看看我做到了什麼！他靜靜地對龍神的秘寶呼喚：看看我獲得的力量！
看看我在暗黑森林裡所做的事情！看看我在西瓦那斯提的成就。
我很強，我完全不需要害怕你。
龍神的秘寶的顏色柔和地轉動著。它沒有回答，像個高高在上的強者。
法師閉上眼睛，將龍神的秘寶阻擋在視線之外。
恢復控制之後，他又重新張開眼睛，嘆著氣，打量著龍神的秘寶。命運的一刻總算要來臨了。
龍神的秘寶現在恢復了正常的大小。他幾乎可以看見，羅拉克扭曲的雙手緊抓住它。年輕的法師渾身上下，都在不由自主地發抖。
不行，快停下！他堅定地告訴自己，很快地把這個影像隔離在心靈之外。
羅德利斯再度放鬆，規律地呼吸，他沙漏狀的眼眸看著龍神的秘寶。
接著，慢慢地，他伸出了瘦弱，金屬色的手指。最後微微遲疑了一下，將手放在龍神的秘寶上，並且念出了古老的咒語。
「阿雅那·布里斯托。默默伊思·探戈拉絲！」
他怎麼會知道該說什麼？他怎麼會知道這個咒語可以讓龍神的秘寶了解他，知道他的存在？
就連羅德利斯自己也說不清楚。不知為何，不知來自何處，他只知道，他腦中就是知道這些咒語！
會是在西瓦那斯提和他說話的那個聲音么？也許吧！不過這並不重要。
「阿雅那·布里斯托。默默伊思·探戈拉絲！」
羅德利斯周身開始凝聚起強大而又有如實質的魔力，他重複著古老的咒語，那異常渾厚的語氣，似乎擁有能改變一切的魄力。
龍神的秘寶里漂浮的綠色，慢慢變成一個不停旋轉的漩渦，讓他感到暈眩。
水晶在他的手掌之下，冰冷到幾乎無法碰觸。
羅德利斯腦中開始浮現，他如果把手拿開，皮肉可能都黏在上面的景象。
他咬緊牙關，忍住疼痛；再度低聲念出咒語。
顏色開始停止了旋轉。
既非黑亦非白，萬色皆非，卻又全彩皆有的光芒開始從中間散發出來。
羅德利斯吞咽著口水，強迫自己忍住咳嗽。
光芒中居然出現了兩隻手！他絕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在他來得及抽開手之前，這一雙手就緊緊地抓住了他。龍神的秘寶消失了！
房間竟然消失了！羅德利斯看不見任何東西，沒有光，沒有黑暗。
什麼都沒有！一片虛無……只有抓住他的一雙手。羅德利斯被恐懼所包圍，意志專註於那兩隻手上。
人類？精靈？老人？年輕的手？他說不上來。
手指十分修長，像是死神般地攫住他。如果他放手，將會掉進底下的一片虛無中，直到黑暗將他吞食。
羅德利斯用恐懼賜與他的力量死命抓住那雙手，它們正慢慢地將他拉近……拉近……
他突然恢復了意識，彷彿有人在他臉上潑了一盆冷水。不行！
他告訴控制那雙手的靈說——我不會跟你走的！雖然他心中害怕放掉那雙手，但更害怕會被拖到他不願意去的地方。
他不願意放手，想要絕地反擊。
我要控制住，他狂亂地告訴這雙手的主人。
法師更用力抓緊那雙手，使出吃奶的力氣，所有的意志力，將那雙手拉向他！
那雙手猛地停了下來。
在片刻之間，兩個意志彼此競爭著，陷入了生死的僵局中。
羅德利斯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力量，正在逐漸變弱，他的手逐漸變得無力，手掌開始流汗。
他感覺到龍神的秘寶的那雙手，又開始慢慢地拉扯他。他痛苦得使上全身最後一滴的力氣，使上每一寸的肌肉，想要重新取得控制。
慢慢的……慢慢的……就在他以為自己的心臟要停下來的時候，羅德利斯感覺到那雙手不再拉扯他。
它們依然緊抓著他，就像他也不肯放手一樣。
但兩雙手不再是處於競爭的局面。他的手和龍神的秘寶的手彼此緊握。
互相尊重對方的力量，並且都不再想要取得主導的地位。
「它認可我了么？」羅德利斯獃獃的看著龍神的秘寶，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魔法師試圖調和體內的魔法氣息，使其變得平和而穩定。
終於，在深吸一口氣后，羅德利斯感覺到自己差不多已經緩過神了。
據我所知，龍神的秘寶並沒有主動攻擊人的特性才對，為何剛剛會對我做出那種事情？羅德利斯不解地想到。
龍神的秘寶必須用魔法的力量才能開啟，不僅僅是羅德利斯強大的魔法造詣，並且他那堅定的意志同樣遠遠超過了對方的預料。
因此這次的爭鬥，是羅德利斯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