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逃亡（下）
羅伯特盪過樹枝，躍落地面。其他的人依偎在一起，躲避者上方街燈所投射下來的光芒。一陣冷風從北方吹了過來。羅伯特回頭看著，發現了光亮，搜索隊的燈光。他趕快將兜帽戴上，快步向前走去。
「風向改變了，」他說。「明早會下雨。」
在隨風搖曳的詭異燈光籠罩下，他環顧著這一小群的冒險者。緋月的臉上透著疲憊，河風看來雖然堅強，但雙肩卻也不復之前的挺拔，羅德利斯則靠在路邊的樹榦上，一邊發抖一邊喘息著。
羅伯特面對寒風，不禁也縮起了脖子。「我們得找個可以遮風雨的地方才行。」他說。「得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
「羅伯特，」韋德拉了拉半精靈的斗蓬，「我們可以走水路，水晶湖的距離是最短的。湖的另一邊有許多洞穴可以藏身，我們明天也可以少走一點嘛！」
「好主意！但是，韋德，我們沒有小船！」
「包在我身上。」坎德人露出了微笑。小小的臉蛋和尖尖的耳朵，讓他在微弱的光芒下看起來似乎有些邪惡的感覺。羅伯特知道韋德對這一切只覺得刺激有趣。他實在很想好好的教訓他一下，讓他明白現在的情況有多麼兇險。但羅伯特知道這樣做只是徒勞，坎德人永遠不會感覺到害怕。
「坐船是好主意。」羅伯特在考慮了一下之後終於回答。「你帶路。還有，千萬別讓弗林特知道，」他又加上一句，「我會料理這件事的。」
「好呀」韋德咯咯笑著跑回大夥聚集的地方。「大家跟我來。」他輕聲的說，隨即大步前進。哈勃鬍子底下嘀嘀咕咕的，蹣跚地跟了上去。緋月也跟著矮人前進。河風銳利的目光掃視了眾人一眼，接著也快步跟上緋月。
「我想他還是不信任我們。」卡拉蒙觀察道。
「如果是你，你會嗎？」羅伯特反問大漢。
卡拉蒙的金色頭盔反射微弱的光線，風吹開外衣，就可以輕易看見裡面穿著的鎖子甲。結實的大腿旁別系著一把長劍，肩膀上掛著短弓和箭袋，腰帶上大刺剌的插著把匕首。盾牌上布滿大大小小戰役的痕迹；這個壯漢已經準備好面臨任何挑戰了。
羅伯特將目光移向一旁，看了佩掛著在三百年前就被眾人唾棄的騎士徽記，卻仍然驕傲自豪的好友史東。由於平日過著嚴以律己的生活、又受到貧窮所帶來的折磨，再加上四處尋找摯愛父親的困難旅程，讓只比卡拉蒙大四歲的史東看來遠比他的實際年紀要蒼老得多。
他雖然只有二十九歲，但看起來卻像是個四十歲的中年人。
羅伯特心想，也許連我們都無法彼此信任。
「有什麼計劃呢？」史東問。
「我們要坐船走水路。」羅伯特回答。
「喔！糟糕！」卡拉蒙輕聲笑道。「告訴哈勃了嗎？」
「還沒有，讓我來吧。」「我們要怎麼弄到一艘船？」史東懷疑的問道。」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比較好。」半精靈說。
騎士皺起了眉頭，他的眼光投向前方不遠處，正沿著陰影而行的坎德人。
「我不喜歡這樣，一開始我們就成了殺人犯，現在又要偷東西！」
「我不認為我殺了『人』。」卡拉蒙不屑地說。「地精才不算是人們！」
羅伯特注意到騎士正瞪著卡拉蒙。「史東，我也不喜歡這樣的狀況，」他很快的說，希望能夠避免一場爭端。「這是迫不得已的啊！
看看那些平原人，自傲是唯一讓他們勉強站著的理由。看看羅德利斯吧……」他們看著正在乾枯的樹葉上行走的法師，他全身的重量幾乎都靠著法杖支撐，偶爾還會從脆弱的身體中迸出咳嗽聲。
卡拉蒙的表情突然陰沉了下來。「羅伯特說得沒錯，」他輕聲的回答。「我弟弟快撐不住了，我得去幫他才行。」說完，他飛快地離開了餘下兩人，趕到穿著長袍，彎腰駝背的孿生弟弟身邊。
「老弟，讓我扶你。」他們聽到卡拉蒙輕聲說。羅德利斯搖了搖頭，並站得更遠了些。卡拉蒙聳聳肩，縮回了手。但這位高大的戰士人仍然跟在弟弟身旁，隨時準備扶住他。
「為什麼他要這樣犧牲自己呢？」羅伯特輕聲的問。「手足之情，血濃於水啊！」史東意味深長地說。原本似乎打算接下去，但當他抬頭看見羅伯特的臉龐時，突然閉上了嘴。
羅伯特看到了那種表情，知道他在想什麼。手足親情是生下來就成了孤兒的羅伯特所無法領略的一種情懷。
「快走吧！」羅伯特打破了僵局。「我們已經落後他們很多了。」
很快的，他們離開了維洛，進入環繞著水晶湖的一大片松樹林中。羅伯特依稀聽見身後傳來低微的叫喊聲。「他們已經找到屍體了。」他猜，史東嚴肅的點點頭。突然之間韋德像是變戲法樣地從黑夜中出現在他的眼前。
「通告水晶湖的小徑大約有一里長，」韋德說。「我在小路的鏡頭等你們。」他比了個大概的方向，接著就在羅伯特來得及回答之前消失了。
半精靈再度回頭看了看維洛的方向；發現有越來越多的火光向這邊移動，看情形，搞不好連道路都已經被封鎖了。
「坎德人呢？」哈勃一邊從樹林里擠出來，一邊問。
「韋德要到湖邊等我們。」羅伯特回答。
「湖？」哈勃的眼神里有了警覺。「什麼湖？」
「哈勃，這附近只有一個湖，」羅伯特說著，同時努力在史東面前忍住笑。「快點兒！我們趕緊去吧！」精靈視力讓他可以看見卡拉蒙和他弟弟的瘦弱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樹林里。
「我以為我們只是要在樹林里躲上一陣子而己。」哈勃推開了史東，向羅伯特抱怨。
「我們要坐船渡湖。」羅伯特開始向前。
「絕不，」矮人咬牙切齒地說。「我絕不坐船！」
「上次那件意外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羅伯特惱怒地說，「我這次會叫卡拉蒙乖乖坐好。」
「絕對不行！」矮人不為所動的說。「絕不坐船，我發過誓。」
「羅伯特！」他身後傳來史東的聲音。「有火光。」
「該死！」半精靈停下了腳步向後察看。他過了一會兒才適應了森林中閃爍的火光，要命的搜索隊已經開始搜索維洛以外的範圍了！他快步趕上前面的卡拉蒙、羅德利斯和二個平原人。
「有火光！」他盡量壓低聲音喊道。卡拉蒙回頭一看，開始咒罵起來。河風舉起了手表示聽到這個消息。「我想我們得再快點才行，卡拉蒙。」羅伯特開始發號施令。
「我們會儘快，」卡拉蒙不慌不忙的說，他正攙扶著弟弟，粗壯的手臂環抱著羅德利斯瘦弱的身體，幾乎等於抱住他前進。
羅德利斯雖然不停的咳嗽，但仍勉強繼續前進。史東跟著羅伯特。在他們奮力推開樹枝前進的同時，仍然可以聽到後面傳來哈勃生氣的喃喃自語聲。
「羅伯特，他不會來的。」史東說。「哈勃自從上次差點兒被卡拉蒙害得淹死後，便怕水怕得的不得了。你上次不在場，沒看到他被打撈上岸之後的表情。」
「他一定會來的。」羅伯特喘息著說。「他不可能放著我們這些後生小輩獨自去冒險，卻沒有他在一旁照料！」
史東搖搖頭，仍不相信羅伯特所說的。
羅伯特再度回頭看了一眼，然而這次卻看不見任何的火光。這是因為他們已在森林的深處，火光被樹葉遮住。
雖然修馬斯特·投德的腦袋不大靈光，但想必也猜得出他們會由水路逃走。羅伯特突然停下來，小心的避免撞到其他人。「前面怎麼了？」他低聲說。
「我們到了。」卡拉蒙回答。看到水晶湖廣大的湖面之後，羅伯特終於鬆了一口氣。風在湖面上吹起了陣陣漣漪。
「韋德呢？」他壓低聲音問。
「在那裡吧！」卡拉蒙指著暗點一個不停浮動的物體。羅伯特勉強看見一個紅色發熱的小身影坐在船中。
清澈的夜空閃爍著星斗，血紅的明月努林塔瑞剛從湖面上升起，它在夜空中的伴侶索林那瑞則己經高懸在天空中，在湖面上灑下銀色的光輝。
「這樣的月色下我們的身影可是清清楚楚、無所遁形呀！」史東抱怨道。
羅伯特勉強能看見韋德正掉頭來找他們。羅伯特低頭在黑暗中摸索著石頭，他將找到的石塊丟向湖中，正好落在船前方几碼的地方。韋德看見了羅伯特的信號，很快的把船推上了岸邊。
「什麼！你要我們全部擠上這艘船？！」哈勃害怕地說著。「你這半精靈一定是瘋了！」
「這船夠大。」羅伯特說。
「不，我不上船。就算這是傳說中塔西斯城的白翼船，我也不坐。我寧願留下來和大神官拚命！」
羅伯特不顧矮人的憤怒，對著史東說道，「把每個人都弄上船，我們馬上過來。」
「別耽誤太久，」史東警告說。「追兵的聲音很接近了。」
「我聽得見，」羅伯特嚴肅的說，「你快走吧！」
「那是什麼聲音？」緋月詢問走向他們的騎士。
「地精的搜索隊。」史東回答。「他們利用哨聲來保持聯絡，他們已經進入樹林了。」
緋月點頭表示了解。回頭繼續和河風用族裡的語言交談，繼續剛剛被史東打斷的討論。高大的平原人皺起了眉頭，指著樹林的方向。
史東明白，他正試著說服她離開這些冒險者。他或許有能力帶著她在樹林里躲過這些地精的追捕，但是機會不大。
「河風，不要說了！」緋月斬釘截鐵的說。河風臉上帶著怒氣，一言不發的走回船上。緋月嘆了口氣，看著他的背影，臉上帶著深沉的憂傷。
「女士，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嗎？」史東體貼的問道。
「沒有。」她回答道。接著她自顧自地說，「他雖然擁有我的心，但卻得聽命於我。年輕時，我們曾以為可以克服這一切。但是我畢竟當太久酋長的女兒了……」
「為什麼他不肯相信我們？」史東問道。
「他象我的同胞一樣有著很深的成見。」緋月回答。「我們平原人不相信人類以外的種族。」她回頭看了看。「羅伯特的鬍子掩飾不了他的精靈血統，何況你們之中還有矮人、坎德人。」
「那麼你呢，女士？」史東問。」你怎麼會相信我們的？你難道沒有那些成見嗎？」
緋月轉頭面對他，史東發現她的雙眼猶如身後的湖面一樣漆黑、深邃。「當我還小的時候，」她低沉的說，「我是族裡的公主，同時也是女祭司。他們拿我當女神一樣的崇拜，我自己也這樣認為，並且很珍惜他們的愛戴。但後來……」她安靜下來，眼神中彷彿充滿了回憶。
「後來呢？」史東輕聲的問。
「我愛上一個牧羊人。」緋月回答，眼睛看著河風。她嘆了口氣，走向船的方向。
史東看著河風涉水把船拉近岸邊，而卡拉蒙和羅德利斯正好走到水邊。羅德利斯緊緊抱著自己的袍子，全身發抖。
「我不能把腳弄濕。」他嘶啞的說。卡拉蒙沒有浪費時間說話，他象抱小孩似地將弟弟輕輕抱起，放到船中。魔法師在船的後方瑟瑟發抖，連一句道謝的話也沒有。
「我會把它扶住的，」卡拉蒙對河風說。「你先進去。」河風遲疑了一下，接著還是爬進船中。卡拉蒙幫緋月上了船，河風趁著船隻搖晃的時候抓穩了她，免得她摔倒。兩個平原人坐在船的前部，也就是韋德的後面。
卡拉蒙轉頭看著正走近的騎士，「後面在幹什麼？」
「哈勃說他寧願燒死也不願意上船，至少死是會感覺很溫暖，而不是又濕又冷。」
「我去把他弄上船來好了。」卡拉蒙說。
「你只會讓事情更難辦，別忘了上回就是你差點將他給淹死。讓羅伯特想辦法，他要比我們擅長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