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河西得利
依舊是通往燕國的山谷,然此時已不再是拓跋觚前往燕國時的那番景象了。
深秋與初冬之間的蕭瑟帶來的是一片頹敗的景象,谷中不見鳥獸,卻迎來了後燕出使北魏的車隊。
此時距拓跋觚出使後燕已有半月之久,當初拓跋觚被囚禁后,慕容垂遂派使臣前往盛樂。
燕使臣站在北魏王宮內大殿上,當著魏國文武百官面宣稱,要求魏國向大燕就進獻三萬匹戰馬,以做賠罪謝禮。
並且使臣還出言威脅道:「若貴國不答應此條件,不但魏王兄弟再也回不到魏國,燕國還將與魏國斷交,並出兵懲罰貴國。」
此語一出,北魏朝野上下甚時震驚,而拓跋珪面無表情,不知心中在想什麼。
張袞聽到這裡,眉頭輕撇了一下。
之前魏王和他早就料到慕容垂不會輕易放過魏國,只是想不到要到斷交地步。
看著周圍北魏上下皆相顧失色,燕國使臣故意嘆了口氣,開始諷刺挖苦起來。
「哎呀,這人心猶如四時之景色一般,時時都在變。」
「誰能想到之前魏燕兩國還親如兄弟,到今天會勢同水火呢?」
被後燕使臣當眾諷刺羞辱,拓跋珪怒火衝天。
他目光陰沉著盯著燕使,正要起身讓侍衛將其拖下去重責,不料右長史張兗搶先一步站了出來。
張袞用眼神示意拓跋珪不要輕舉妄動,而後又淡淡看了一眼燕使。
「燕皇與魏王本就是一家人,自當和睦相處,豈能為了一些小事傷了和氣?」
「特使大人,你說是吧?」
「至於向燕國進貢戰馬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一下子進獻三萬匹,數量上太多了,我大魏一時拿不出來。」
「麻煩特使回去后問問燕皇,看看能不能看在往日交情上減少一些?」
「另外,籌集如此多戰馬也需要時間,即便是我魏國一時半會兒也無法籌集到位。」
聽了這一番話,剛剛還咄咄逼人的燕使立馬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話。
「那依長史之意,燕國需要多久才能籌集足夠多戰馬?」
「嗯……讓在下想想,至少也得到來年開春。」
「什麼?來年開春?這也太久了吧?」
「特使有所不知,如今大魏國內牧場大多在數百裡外的漠南草原,一來一回不得半拉月?」
「再加上搜集馬匹時間,沒個數月功夫,怎麼可能籌集到三萬匹馬?除非貴國願意少要點兒。」
「這……好吧!」
燕使不得已只好回去向慕容垂請示。
燕使剛一離開,整個北魏朝堂一下子炸鍋了。
無數人對著張兗口誅筆伐,甚至還有人趁機渾水摸魚,將打擊範圍擴大到整個漢人文臣集團。
唯魏王拓跋珪神色自然,他對張兗知之甚深,知道對方這樣做,肯定有其道理。
果然,只見張兗不理會其他人叫囂,向拓跋珪一拱手道:「稟大王,現如今慕容垂大肆向魏求馬,除了藉機發作外,定是將要大舉戰事。」
「大舉戰事?難不成慕容垂真要與寡人開戰不成?」拓跋珪面色難看道。
「不,不不,慕容垂沒那麼傻,如今西燕只剩下半條命,不趁此機會滅掉,難得留著慕容永東山再起?」
「且慕容垂一向以恢復前燕霸業為目標,在收復前燕故土前,他恐怕還不會與大王交惡。」
「既如此長史剛剛乾嘛還答應給後燕送馬?」
「臣這樣做只是為了麻痹慕容垂,拖延一下時間,並不是真要將戰馬送給後燕。」
「有此時間做緩衝,大王可遣使去河西。」
「只要與河西達成結盟,立馬以後燕扣押我國使臣為借口,與其斷交。」
「屆時就不再是慕容垂征討我大魏,而是咱們聯合河西、西燕一同出兵後燕。」
……
都護府書房內,桌案上堆放著小山般高的文件,周圍靜悄悄,只有紙頁嚓嚓響起,似有人影晃動,原來是衛朔正伏案處理公務。
讀著讀著,衛朔忽然嘆了口氣,輕輕放下毛筆。
不料他一起身,不慎將堆得高高的文件碰落,嘩啦啦掉滿地。
旁邊負責整理文件的沮渠蒙遜,急忙上前收拾起來。
衛朔讓開身子,接著踱步沉思,不時搖頭嘆息。
雖然這一次成功阻止後燕吞併西燕,又將北魏拖下水,可拓跋珪遲遲沒有與慕容垂翻臉,讓他不免有幾分焦慮。
之前他接到相關密報,看到拓跋珪遣其弟攜拓跋虔首級前往中山賠罪,不由對魏王心狠手辣送上敬佩之情。
他曾設身處地得想過,假若換做他自己,一定不可能做到像拓跋珪這樣果決、狠辣。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如此一來,北魏與後燕之間關係還真有可能就此緩和。
假若是這樣的話,那河西籌劃許久的計劃恐將不得不擱淺,從此之後還得受秦魏聯盟制約。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打斷了衛朔沉思。
他抬頭一瞧,卻見宋繇、崔宏、劉穆之、姜紀、王鎮惡、張湛、宗暢等文武重臣正迎面走來。
「臣等拜見主公。」眾人拱手施禮道。
「諸位免禮。」
「北魏那邊有新動靜嗎?」剛一見面,衛朔就迫不及待地詢問新情況。
劉穆之起身回道:「稟主公,據斥候來報,拓跋觚業已抵達中山,並受到了慕容垂熱情招待,從表面上看雙方關係似乎未受西燕戰事影響。」
「但拓跋觚已被扣押在後燕,卻是不爭的事實。」
「且慕容垂已派人向拓跋珪傳話,讓北魏進貢三萬匹戰馬,據說拓跋珪已答應了。」
「什麼?!不會吧?這可是三萬匹戰馬,拓跋珪腦子進水啦?怎麼可能答應?」
得知拓跋珪答應了慕容垂要求,衛朔失望不已。
他深知這樣下去,河西永遠無法衝破秦魏聯盟封鎖,只能被秦魏兩國封鎖在黃河、隴山以西。
難不成要聯合後燕?
「後燕並不比北魏強多少,拓跋珪到底在害怕什麼?」
「主公,若在下所料不錯,拓跋珪害怕的不是燕國,而是慕容垂本人。」
「慕容垂?」衛朔若有所思。
「是的,慕容垂為當世名將,從軍以來百戰百勝,其中還曾多次幫助北魏,故拓跋珪深知其厲害。」
「在沒有完全把握下,我想他是不敢同後燕斷交。」
「這從他迅速斬殺拓跋虔,就能看出拓跋珪內心對慕容垂有多恐懼。」
「如此說來慕容垂不死,拓跋珪不敢背盟啦?」
衛朔臉色難看,他沒想到被視作最大競爭對手的拓跋珪面對慕容垂時竟這麼慫。
其實這也不能怪拓跋珪膽小,實在是近來慕容垂威名太盛,凡是這個時代的人,哪個不是畏慕容垂如虎?
「呵呵呵,倒也未必!」
崔宏忽然笑道:「拓跋珪畢竟是一代雄主,怎麼可能會畏懼他人?這一切未必不是北魏的緩兵之計。」
「玄伯公之意是說,這是拓跋珪故意在麻痹慕容垂?」
「然也!」
「主公,須知在與河西和解之前,北魏肯定不敢與後燕交惡,不然其東西兩面將面臨強敵威脅。」
「所以大家不妨先耐心繼續等下去,說不定很快局勢就會有轉圜。」
「若事情真如玄伯猜測的那樣,那就太好了。」
「接下來咱們就該考慮一下,如何才能拿下有表裡山河之稱的三晉大地。」
「并州東有太行,西有呂梁,北有恆山,南有中條,中間一條汾河縱貫南北。」
「西面與關中相鄰,東面、南面則是廣袤無垠的中原之地。」
「并州居高俯瞰,就像屹立在平原上的堡壘,自古有得三晉(上黨)者得中原之說。」
「而得中原,就可得天下!」
「只要順利拿下并州,接下來關中、中原都將是河西囊中之物,距離主公一統天下也不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