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進退兩難
喜鳴與樊武頂著烈日在商市轉悠之時,攬風閣主樓二樓的雅間里,坐在案后的愝梁眉頭緊鎖,一動不動,好似有滿腹心事,只是恍惚無神的雙眼,又讓人覺得他只是在發愣。
跪坐在愝梁身後的伺茶侍女低垂著眉眼,愝梁面前的茶碗空了時,她總是及時長身為他斟上,然後又默默退回去。
愝梁與五王子高穆戰及羽夫人向來是一路,前日面見完天子,愝梁一回到少宰府,立馬派人將消息送至高穆戰府上。
今日一大早,愝梁接到高穆戰口信,約他今日隅中之時在攬風閣相見。
高穆戰一踏進攬風閣,就看到好些鳳歧的貴人巨賈帶著隨從,捧著世間罕見的珠寶美玉,圍著攬風閣主事人風宜吵嚷不休,只為先睹一眼那冰瓷姑娘的芳容。
攬風閣已好久不見如此盛況,風宜雖被眾人推來搡去,卻依舊樂得紅光滿面,呵呵連聲。
高穆戰見此情景,鬱郁的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愉悅,嘴角也泛起一絲笑意,只是一想到馬上要與愝梁所說之事,他的面色又冷了下來。
薛群也在圍著風宜吵嚷的人群中,眼角餘光憋到高穆戰踏進攬風閣時,他不禁怔了怔。
鳳歧如今最有權勢的王子非高穆戰莫屬,只是鳳歧國人皆知,他與王后獨子高穆歙的唯一共同之處,就是兩人皆不好女色。
高穆戰最喜的是權勢與兵事,而高穆歙的喜好鳳歧國人則有些看不明白,他好似什麼都有興趣擺弄一番,卻又好似對什麼都不上心。
「難道五王子也是為冰瓷而來,看來這冰瓷姑娘還真是不一般。」這個念頭在薛群腦海中一閃而過,然後推搡風宜時他不覺更起勁了。
雅間外的走道上響起一陣厚重有力的腳步聲,愝梁的眼睛陡然活泛過來,他聽得出這是高穆戰慣常走路的聲音。
攬風閣侍者推開包房門時,愝梁趕緊起身迎候。
高穆戰進門來未說話,只面無表情的擺手示意愝梁坐下,然後自己走到另一張案前站定,跟著他進來的侍女已先一步上前將涼茶斟滿。
高穆戰抬眼將屋子打量一圈,然後揮揮手,侍者與侍女紛紛退出包房,離開時順手關上了房門。
「既然父王之意是鄭國非出這精鐵不可,少宰大人可有想好要如何與韓淵鄭季說?」高穆戰坐下后直接問道。
「老臣前日聽王上之意,並非是要鄭國納足這五十萬斤精鐵,所以老臣以為,只要韓鄭兩位大人應了此事,斤數應可商量——不知羽夫人如何說?」愝梁應道。
高穆戰過了一日兩夜才約見自己,愝梁當然清楚,這期間是在等羽夫人勸說天子的結果,不過聽了高穆戰之問,愝梁已知羽夫人的勸說無果,所以才如此應道。
「母親說,前夜父王心情甚好,還主動說起了日間去見老邊賢的情形,也說起要鄭國增納精鐵之事。父王言語間甚是贊同老邊賢與己虞此舉,認為此事對王師確是大有裨益。昨日母親已伺機勸說過父王幾次,只是父王心意已決,斷不肯改主意,且父王之意雖不是一定要鄭納足五十萬斤,然也不能太少。」高穆戰說著眉頭已皺得更緊。
高穆戰與羽夫人此次力挺天子分封韓淵鄭季,一是兩人收了韓鄭二人大量珠寶財貨,然更重要之處,卻是兩人想要拉攏韓淵鄭季為己所用。
高穆戰收到愝梁消息時,已知老邊賢與己虞此舉的厲害之處。於內,算是兩人對天子退了一步,且同時又為大安爭得新的大利;於天下人口中,兩人又掙得為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之名;於外,又再次削弱了韓鄭二人的實力。
只是這些都非高穆戰在意之事,他在意的是邊賢與己虞此舉於他一方的打擊:一則,韓淵鄭季已貢出徐國,若他與愝梁等人不能說服天子打消增納精鐵之念,就勢必引得韓鄭二人心生嫌隙,此後會生出何事實在不好說;二則,天子將此事交於愝梁去辦,愝梁若未能說服韓鄭二人,必然會惹得天子不快,愝梁若成了,己方與韓鄭二人因此事所起的嫌隙必然更深。
高穆戰只覺自己與母親,還有愝梁,在此事中可謂進退兩難,裡外非人。
高穆戰已知在天子去探望老邊賢之前,高穆歙曾先一步去過太宰府。高穆歙與老邊賢雖不算親近,然總有些師生情誼,所以高穆戰很是疑心老邊賢此舉可能是與高穆歙商量的結果,甚或就是高穆歙為阻止韓鄭二人倒向他而想出的計謀。
「殿下,是否該先將此消息傳到溢城,看韓鄭兩位大人如何反應,再來說如何使兩位大人答應之事?」愝梁又問道。
高穆戰想了片刻,面帶憂色的點點頭,未言聲。
高穆戰與愝梁雖可以想到韓鄭二人接到此消息會是何反應,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先探探二人的反應再說。
愝梁見狀說道:「殿下,老臣今日接到你的口信,想著無論結果如何,都應儘快讓韓鄭兩位大人知曉,所以已約了子成,午間在此相見。」
愝梁深知高穆戰行事不喜拖沓,且不到萬不得已,並不喜與他等文官飲酒作樂,所以才有此安排。
高穆戰聞言深以為意,眉頭不覺舒展開來,說道:「如此就辛苦老大人了。」
愝梁趕緊應道:「這是老臣該盡之責。」
高穆戰突然展顏一笑,又說道:「此處事完之後,我會到後院冰瓷姑娘處,傳聞冰瓷姑娘的琴藝乃是天下一絕,老大人見完子成之後,到後院來一起聽聽——這幾日大家都綳得太緊,正好趁此機會松泛片刻。」
愝梁趕緊應了聲「是」,心中卻在想:難怪此次五王子約在攬風閣相見,原來是為了冰瓷姑娘,實在是難得,五王子竟也有對一位姑娘上心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