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故人往事
「公子,那三人要走,我們是跟上去還是留在此處?」說話的是一年輕黑衣小廝,坐在大廳最裡面靠牆的位置。
著藍衫的年輕公子聞言頗有些躊躇,想了想,說道:「你跟上去,看他們去往何處?最好摸清今晚宿在何處?你回來時若我已離開,兩個時辰后在客棧碰頭。」
黑衣小廝點點頭,起身跟著堅叔三人去了。原來這兩人正是剛才堅叔所言,盯著他們三人看的兩人。
頂多一炷香時間,黑衣小廝就返回了薈萃堂,藍衫公子愕然道:「這麼快?查到了?」
「查到了,他們就宿在這夢鄉居,出了薈萃堂就直接回了客房——那年輕隨從到了后又獨自一人出去了,那年長的與公子留在了客房。」
藍衫公子點點頭,不再說話,又端起酒杯小酌起來,眼睛則時不時望一眼樓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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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時辰還早,不如我們出去逛逛吧——這漁福鎮晚上可真熱鬧!」這麼早回到客房,祥雲甚感無聊,忍不住攛掇公子。
「我想早些歇息,你和堅叔去逛。」公子雖年輕,卻是從小修養的好脾性。
「我留在客棧陪公子。」堅叔年紀大些,市井熱鬧於他無甚逛頭。
祥雲猶疑一陣,還是抵不過少年好玩心性,獨自到街上看熱鬧去了。
堅叔聽祥雲腳步聲遠去后,這才問道:「公子,可有想好此次要否與吉祥鹽場眾人相見?」
「堅叔,一路上我都在想此事,」公子神色有些凝重,緩緩應道:「只因當年外祖父對父王的一番評判,一幫叱吒風雲的英雄男兒就到漁福鎮潛伏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來,他們一直遵從當年外祖父的吩咐,在漁福鎮經營一家小鹽場,安心做一幫小鹽商,如此事情對一幫雄心壯志的英雄男兒是何等艱難!他們要何等忠心與堅毅方可守到今天!如今還未到要用他們之時,我若冒然與他們相見,然後卻又要他們繼續耐心等待,且不知還要等多久,何其殘忍,與其如此,我想不如先不打擾他們的平靜為好。」
堅叔沉吟片刻,說道:「也好,只是公子既已來了漁福鎮,那就先從旁看看他們吧。」他頓了頓,還是將心思說了出來,「畢竟二十多年了,公子總要先查看一番,將來用時也可安心。」
公子轉身看著窗外未置可否,半響從懷中摸出一隻翡翠喜鵲,捏在手中把玩。
這翡翠喜鵲溫潤光潔,一看就是常年被人拿在手中把玩之物。
又過片刻,公子方道:「此言有理——你上次來已是三年前,三年間,世事已有太多變化,外祖父去了,連母后也去了……」公子越說越傷感,卻突然轉過身看著堅叔,激動的低聲道:「堅叔,我想起她是誰了。」
堅叔正默默陪著傷感,被公子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跳,不禁疑惑叫道:「公子?」
「堅叔,晚上在薈萃堂看到的那位少年——我想起她是誰了——她是鄭國的喜鳴公主呀!母后曾說過,這翡翠喜鵲我和她一人一隻——從她出生起,一直到她十歲,每逢她生日,母后都會派人去為她畫一幅畫像,然後交於我收藏起來——她如今也有二十歲了,眉眼間倒無甚變化,只是比十年前長得開了些,一時間我竟沒認出來。」
原來這位年輕公子竟是大安朝剛過世一年的王后的獨子——高穆歙,只是出門在外,為行走方便,堅叔祥雲均呼其為「公子」。
堅叔聞言大吃一驚,不由問道:「喜鳴公主?當真?」
「應該無錯,她那一身灰衣的男兒裝扮實在讓我映像深刻——只是已經十多年了,她竟依然如是!」
剎那間的驚訝后,堅叔到底年長,已想到更多,問道:「公子,若她真是喜鳴公主,她怎會光天化日之下出現在這漁福鎮?」
高穆歙三人在路上已聽說了鄭國之事,也聽說了喜鳴三姐弟逃出來之事,只是怎麼也未想到會在漁福鎮遇見喜鳴。
堅叔的話倒是提醒了高穆歙,不禁疑惑道:「也是,按說韓淵鄭季定會派人追殺她姐弟三人,那她應躲起來才是,怎會到處亂跑?」
過了半天,堅叔終於說道:「你我皆從未見過她本人,對她所知終是太少,想必她到漁福鎮自有她的道理吧。」
高穆歙未理會堅叔,他想起了少年無憂的日子:四歲時第一次收到喜鳴畫像,畫中是一個粉嫩的小嬰兒。此後每年一張,他看著她逐漸長大,越來越好看,卻也無可無不可。直到他十歲,那年喜鳴六歲,畫中人兒卻變成了一個舞著大刀的灰衣小人兒。他還清楚記得,那柄大刀幾與畫中人兒同高,然畫中人兒一張小臉執著堅定。那一瞬,他笑的彎了腰,眼淚都笑出來了,還惹來母后一頓訓斥。不過母后說了,畫中人兒成了這幅模樣,是因喜鳴愛上了舞刀弄槍。此後,每到喜鳴生辰,他開始盼著收到畫像,也看著畫中的灰衣小人兒慢慢長大。只是喜鳴過完十歲生辰后,他再未收到過她的畫像,母后也未說理由。起初,他常覺未見過喜鳴一面,乃人生一大憾事,時日久了之後,也就慢慢淡了,哪知這次失意出遊,竟在漁福鎮遇見了喜鳴本人。
堅叔見高穆歙半天不搭話,臉上時喜時嗔,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終於,高穆歙的眼睛看著堅叔了,說道:「堅叔,我想去見她一面。」
——
青楊扶著腳步踉蹌的喜鳴往天遠樓外走去,藍衫公子與黑衣小廝見狀趕緊結賬跟了上去。
剛趕回來的高穆歙與堅叔正好看到兩撥人前後腳走出大門。
堅叔輕拉一把高穆歙避到人群后,指了指藍衫公子兩人,低聲道:「今晚在薈萃堂盯著我們看的就是那兩人——他們好像也是在跟蹤喜鳴公主,我們跟在他們身後。」
此時正是華燈初上,高挑的風燈中高穆歙只看到藍衫公子兩人的背影,不禁奇道:「我們今日午後才到漁福鎮,怎會這麼快就被盯上了?難道是五弟……」高穆歙話尚未說完,堅叔見喜鳴和藍衫公子等人已漸漸遠去,趕緊拉著他跟了上去。
在海風客棧門口,喜鳴欲將青楊打發走,青楊卻堅稱三公子吩咐過,定要將姚公子安置好才可離去,喜鳴不得已,只好任由青楊攙扶著進了客棧。
藍衫公子與黑衣小廝在不遠處看著喜鳴與青楊推拉一陣,然後一起進了客棧,黑衣小廝轉頭看著藍衫公子,低聲道:「公子,怎麼辦?」
藍衫公子沉吟片刻,答道:「走,我們也住進去。」說完就往客棧大門走去,黑衣小廝一愣,趕緊跟了過去。
兩人走進客棧就看見青楊正扶著喜鳴往樓上走去,除此外大堂中並無其他客人。
客棧夥計見有客人上門,趕緊上前招呼道:「兩位客官,住店?」
「嗯,」藍衫公子正打量大廳布局,聞言心不在焉地應道:「可還有房間?」
夥計一疊聲殷勤答道:「有……有……」
「我看剛才進門那人像是醉了,他住哪間房?」
夥計怔了怔,在漁福鎮向客棧打聽客人行蹤是一件范忌諱的事。
藍衫公子並非第一次到漁福鎮,見狀續道:「本公子一向厭惡醉酒之人的吵鬧,不想與那人住的相鄰。」
夥計趕緊笑道:「公子放心,那位小公子就住這樓上,小人為公子安排後院兩間上房可行?這後院的上房與那位小公子的房間中間隔著院子,保證不會打擾二位。」
藍衫公子見一時間也套不出喜鳴住哪間房,只好悻悻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