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黑衣女子
蘇安然眼睫微垂,謹慎的看著橫在自己頸上的手,兀的一笑,啟唇說道:「姑娘。你這是劫財還是劫色啊?」
橫在蘇安然脖子上的手驀地一僵,再開口時,卻不是先前那般沙啞的聲音,而若銀鈴一般,竟是悅耳動聽,「你知道?」
蘇安然一笑,在清輝之下,顯得尤為的冷,「所謂樹大招風,我孟府家大業大,招賊也是常有的事兒。不過……」蘇安然輕輕的推開脖子上的匕首,轉過身,看著眼前一身夜行衣,黑巾覆面的女子,又道,「倒是第一次遇著一個姑娘。」
「哼……」蒙面女子亦是冷冷一笑,垂眸看著自己手裡的匕首,杏眼中暗涌翻滾,「果然是揚州大家。養在深閨中的小姐,竟還有這般膽識!」
蘇安然聞言,只覺得面上有些窘,看來這姑娘踩點前可沒做多少工夫啊!
「我這西苑,東西倒確實不少。不過……就不知道有沒有姑娘要的東西了。」
「你知道我在找什麼?」女子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同鷹隼一般銳利的掃向蘇安然,右手不自覺的微向上抬,握緊了手裡的匕首。
「不知道。」蘇安然垂眸看著女子手裡的匕首,唇邊笑意淺淡,「孟府的不速之客那麼多,我怎麼可能知道,具體是來找什麼的。但是……想來,應該都還是個錢字兒吧。」
蒙面女子冷冷的看著蘇安然,半信半疑。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我看你也沒有拿到什麼東西,我無意為難於你。你還是早些離開吧。」蘇安然這會兒是真的有些乏了,一屁股坐在了榻上,仰首望著女子。
蒙面女子同蘇安然對視了半晌,腦中思慮了千百回,這才緩緩的將手裡的匕首往回收。
然而匕首還沒有收入懷中,一陣敲門聲卻打破了這場寂靜。
蒙面女子一個閃身到了蘇安然的旁邊,還未等蘇安然反應過來,鋒利的匕首又再次橫在了蘇安然的脖子上。
「小姐。可是睡下了?」門外,江離恭敬而立。
「別說話。」女子俯在蘇安然的耳邊,呵氣如蘭。
「小姐?」江離又敲了兩聲,然後便是一陣沉默,許是等不到蘇安然的回話,便又道,「我們走吧。」
腳步微響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想來,江離人已經離開了。
「人已經走了。這匕首可以放下來了吧?」蘇安然的眼裡波瀾不驚,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女子猶豫著把手裡的匕首放下,收回了懷裡。然後抬眸在屋子裡環視了一圈。
蘇安然再次坐回到了床邊,翹著二郎腿,饒有興緻的看著女子。說起來,自己住的這個西苑,位置還是比較特別的,若從軒窗那裡翻出去,便是一個人工湖,然後是桃林,再有就是孟流光的書房了。而若是從正門出去,便保不準會遇見江離。
女子正猶豫這從哪裡離開,房間的門卻忽然被外力給撞開了,就這麼轉瞬即逝的功夫,一個黑影已然欺近,蒙面女子大驚,慌忙摸出一把短劍,橫手一擋。
「叮……」火花微漸,金屬撞擊產生的刺耳鳴聲讓蘇安然不由得抬手捂住了耳朵。
月華微白,來人身影頎長,劍尖凌厲,動作猶若行雲流水一般,劍氣成風,黑衣女子匆忙的應付著。
「江離……」打鬥之中,雖然看不清容貌,但蘇安然還是一眼就認出此人正是方才離去的江離。
相對於黑衣女子的驚愕,蘇安然便淡然了許多,江離的到來,也算實在她的意料之中,他可是孟流光的隨身護衛,這水有多深,連蘇安然都是不清楚的。
江離出劍很快,招招相連,女子倉皇應對,自是不敵,漸漸的開始力不從心了。
蘇安然坐在床邊,一臉淡定的看著,忽然感覺到一絲冰涼的目光掃向自己,黑夜裡,那雙若秋水一般明亮澄澈的眸子如同貓頭鷹的眼,直勾勾的。蘇安然心道不好,正欲起身離開床榻,卻仍是晚了。
女子一招虛晃騙過江離,轉頭跳到了蘇安然的身邊,短劍忽的架在了蘇安然的脖子上,左手死死的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刺痛感從脖子上傳來,流體****的感覺順著脖頸流向了胸口,蘇安然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看來今日真是點兒背,怎麼頻頻的受傷呢?
江離一見女子挾持了蘇安然,心中雖急,卻也不敢再出手,只是沉著一張俊臉看著黑衣女子,目光如炬。
「讓開!」女子同樣回視著江離,絲毫不退避,說著,手裡的短劍又向前移了半厘。
「姑娘!你可激動啊!」蘇安然疼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了,這姑娘一激動,這劍口就如同鋸子一樣在自己的脖子上左右晃著,別提有多痛了。
「小姐!」江離一看此情形,心中也有些慌了,狠狠的瞪了黑衣女子兩眼,也只得無奈的側了身子,讓開一條路來。
女子垂眼,將劍口從蘇安然的脖子上離遠了一些,然後繼續挾持著蘇安然往屋外走去。
「小姐!」兩人剛剛走出房門,站在院子里的暖玉便大聲的喚了一聲,眼裡滿是擔憂。
而暖玉身旁,孟流光負手而立,皎潔的月華灑落在他的身上,如刀刻畫的眉目愈顯冷清,猶若謫仙一般,溫雅出塵卻難以接近。
孟流光的目光緊緊的鎖在蘇安然的前襟上,原本湖綠色的衣裳此刻已被脖子上的血染成了墨色。他看著,目光便瞬間沉了下來,晦暗的眸子深似幽丼。
黑衣女子一看孟流光站在院子里,也是一驚,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不得差,但江離和孟流光的到來自己竟然絲毫都沒有發覺!實在可怕!
「你要什麼?」孟流光抬眼看著黑衣女子,面無表情,一雙眸子竟冷過那漫天漫地的月華。
黑衣女子一愣,答道:「我只要安然的離開。」
「好!」孟流光爽快的答應了下來,「江離。讓她走。」
「是。」
女子似未料到孟流光會答應的這樣快,怔忡片刻,這才拖著蘇安然走到屋檐外,縱身一躍,連帶著蘇安然也一同上了房頂。
這西苑的房頂倒不是第一次上了,但是被人這麼挾持著還是頭一回,卻不知是因為失血還是怎樣,此刻站在這瓦片之上,蘇安然的腿竟有些打顫起來。
院中的孟流光仰首看來,目光沉沉,冰涼中有著蘇安然從未見過的狠,蘇安然看著,不由得愣住。
出神間,後背忽然一疼,整個人便似飛一般的從房檐上跌了下去。
蘇安然一聲驚呼還未出口,便見原本站在院中的孟流光忽的展袖,清冷的月華從袖袍間灑落,熠熠若星,眼前那抹冰藍越發的近,長臂伸來,蘇安然便跌落進了孟流光溫暖的懷中,聽得見他的衣袍朔朔,看得見他的眉目如畫,觸得到他的灼熱溫度。
蘇安然不禁抿唇一笑,心裡忽然有些感激方才那個黑衣女子,上次被孟流光這樣摟抱著都不知是何時的事了。
甫一站定,孟流光便鬆開了手,蘇安然心裡早知會如此,也已滿足,便也沒作多失落。
「小姐!」暖玉紅著眼跑上前來,攙住了蘇安然,眼睛看著蘇安然脖頸上細長的刀傷以及前襟滿沾的鮮血,眼中便又是盈盈淚光閃動。
「江離。務必找到此人!」孟流光微微仰首,看著女人消失的那片綿延的屋脊,眸光冰涼。
「是!」江離亦仰首看著,碩大的圓月下,那個纖細的身影早已不見。
「大夫可還在?」轉過頭,看著蘇安然脖子上的傷,孟流光抬眸問向江離。
「屬下這就去請。」說罷,江離便轉身出了院子。
「若是你找到她,會如何?」蘇安然有些惴惴的看著孟流光冰涼的眼,那不是她常見的疏離,而是……一種肅殺之象。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孟流光的言語依舊寒透人心,「日後……莫要再自作聰明!」
說罷,竟是拂袖而去。
圓月朗朗,夜風清清,蘇安然站在院子中間,看著那抹冰藍色的身影走出院門,眼前模糊不清,臉上一片清涼。
綿延的屋脊上,黑衣女子縱躍而行,猶如平地一般。
行至一條街時,女子便從房頂上跳了下來,鑽進一條小巷子,在確定了周圍並沒有旁人時才走到一座青瓦白牆的人家敲門三聲,兩長一短。
不多時,小門隙開了一道縫,女子揭下臉上的面巾,面巾之下,鼻微尖,唇微朱,雖帶著凝重與戾氣,卻不失為一張美人的臉。
「是我。」
「主子等你很久了。」開門的是個大約三十來歲的男人,看著女子,面無表情的說道。
女子的身子微微一顫,側身進了房門,然後一步一凝重的向堂屋走去。
不大的一間房,用珠簾隔了出來。珠簾后坐著一個人,昏暗的燭火中,只看得見一個頗為怪異的輪廓,似乎也是一身黑衣,衣上綉著精緻的暗紋。
女子走到珠簾前,屈膝跪下,半身俯地,只看得見珠簾后的那人青緞竹紋的鞋面,「主公。」
「事情如何?」被喚作主公的人悠悠然的開了口,聲音是刻意掩飾過的,依舊是不辨男女。
「芙蓉……任務失敗了。」女子俯在地上,額頭抵著地面,但那抹冰涼卻不若心頭的恐懼來的強烈。
「哼……」上位的人冷冷一笑,「我早料到如此。」
芙蓉俯在地上,心間雖然疑惑,但卻不敢有任何錶示,只得一動不動的保持原狀。
「那……可有什麼有用的消息沒?」沉悶的氣氛過了半晌,主公才悠悠問道。
芙蓉心裡一驚,腦中思慮片刻,說道:「孟流光似乎特別在意他府中的一位女子。」
「哦?」主公語調怪異,陰惻惻的笑了兩聲,直聽得芙蓉的背脊一麻,「你先回樓里吧。」
「是。」芙蓉不敢多說,乾脆的一應,然後挪動膝蓋,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點點的後退,待到了門邊,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門外,一隅夜空,圓月一輪,繁星點點。木芙蓉仰首看著,心頭忽然劃過一絲悲涼,轉身一躍,消失在了無垠的黑夜裡。